第三百三十八章 罪己之诏
写这种言辞稍有偏差就会掉脑袋的文章，韩谦还是第一次。他太清楚因言获罪的处罚。
左开一个头，不合适，攒起来扔掉；右开一个头，不合适，攒起来，又扔掉。涂涂改改，待到好不容易写完了，已是深夜。
韩谦心里依然觉得没底，想来想去，只得去找甄诚。一来觉得他人品比较可靠，不会乱说话；二来他和太子关系更近，更摸得清楚底线在哪里。
甄诚都准备要歇下了，忽听得门房来报，即刻披起外衣，去了书房。韩谦满怀歉意的说明来意，甄诚却毫不介意地展开了递到他手里的文章。
“韩先生，你这是不想活了，还要连累家人吗？”甄诚读完，沉声说。
“甄大人，草民就是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才深夜前来打扰，求您救草民一命。”韩谦鞠躬致意，话说的很真诚。
“我就问你，你这宫里的消息来源是谁？如果有人问你，你如何回答？”甄诚道。
“草民这书局是王爷的，消息来源自然是王爷。”
“王爷告诉你的事，你就敢到处乱传吗？你这是自己掉进了河里，还要把王爷拖下水呀！”
“写文章，这是王爷交代草民做的呀。”甄诚着急，想不出好的应对词。
“王爷就是被你们这些小人给带坏了！”
“不是！甄大人……草民，我……”韩谦冷汗就快要下来了。
“你看到没有，只要按照我刚才的方式说话，就可以整你，或者通过整你来打击王爷，然后又在表面上维护了王爷。”甄诚冷静地说，“瀚昭这件事情冲动了一些。这事其实跟你们没有关系，根本不必参与。”
“可是京城里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难道咱们不应该解释几句吗？”
“我举个不妥当的例子，韩先生勿怪。”
“愿闻其详！甄大人请讲！”
“比如，只是假设，令尊大人德行有亏，现在有知道事实真相的年轻人站出来，证明令尊大人确实做了不应该做的事，但是情有可原，等等等等。请问韩先生作何感想？”
“心里当然是不舒服的。”
“如果这个年轻人是你的儿子呢？”
“关他什么事！”韩谦冲口而出，转瞬间就明白了甄诚说这些话的用意。
“这件事情与瀚昭无关，甚至与太子无关，应该怎么做要由做这件事的人来决定。你们这两天的做法实际上是对的，就是观望，看着，和大家一起等着结果，就行了。”甄诚道。
韩谦起身对着甄诚深深的作了一揖，“多谢甄大人！”他听明白了甄诚话里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皇帝犯了错，当然应该由皇帝自己来认错，别人代劳是没有用的。要是想给皇帝挑错，那也得是安平那样地位崇高的人才可以。而旁人不论说什么，将心比心，太子都不会高兴，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太子不高兴了，就有可能找人泄愤，拿亲儿子开刀是不可能的，而韩谦就会首当其冲成为这个倒霉蛋。太子虽然平时没有什么残暴的记录，但是如果他觉得韩谦写文章这件事不能忍受，那反应绝对不会是和风细雨。
伴君如伴虎，甄诚的体会要比韩谦深刻得多。
甄诚双手将韩谦搀扶起来：“客气什么！你既然有求于甄某，自然是信得过我的，所以才会给我看这篇文章。就冲着你的这份信任，我就不能不说实话。何况我这几个孩子对韩先生一向敬重有加，你的忙，甄某自然是要帮的。”
“那韩某就写一篇请大家等待真相的文章，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甄诚点头道，“若瀚昭不理解，你带着他来找我。”
隔天，凤瀚昭在《翰墨时报》上看到的文章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思写，很是不解。只是他着急进宫，只能将这件事情先放一放。
太德帝的病情十分不乐观。凤瀚昭原来想的陪爷爷说说话、聊聊天、解解闷，完全不可行；为太德帝下床准备的轮椅也很少用得上。太德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陷入昏睡状态。
即使太德帝昏睡着，凤瀚昭也不走，主动帮各种忙——换药喂药，擦汗更衣。曹公公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宫里有自己单独的住所，宫外还有自己购置的私宅。但他在太德帝受伤后，就一直守在太德帝身边。
凤瀚昭有时候会和他打听太德帝的喜好，曹公公总是言简意赅的回答，凤瀚昭自认为行事光明磊落，却不料他的行为在曹公公的冷眼里都是有目的的。皇上病了，太子把自己的儿子派过来，天天守着，自然是为了探听到临终遗言，还有对自己有利的秘密。皇上醒来的时候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用凤瀚昭天天侍疾，但是总有脸皮厚的人死乞白赖的总是来。
凤瀚昭很少与宦官打交道，而且下人话少，也是理应如此的；他并没有在意曹公公的冷淡。闲下来的时候，他就读一本书，也是很好的消遣。
元泰没有提供解药，太医们即使有想法，也不敢冒然在皇帝身上下手。虽然没有人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德帝的时日无多了。
凤珲每天也会来探望一次。
自从凤璀的阴谋暴露，朝臣们就上表恳请凤珲将太子府所有家眷搬到东宫居住。这样凤珲就不用冒险出宫了。
凤珲总是觉得住到东宫很别扭，大哥死了，弟弟被囚禁，他成了受益者。但是这种别扭他没法说出来，只能隐性的抵抗。他以搬家太闹腾打扰皇上休养为名，一天只让三辆车的东西进宫，这个速度，要好几天才能搬完太子妃的东西，其他人的就更别提了。可是又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凤珲这次是拿着最新的一期报纸来的。他对儿子的处置很满意，特意是报纸来寝宫，待太德帝醒了，读给他听听。凤珲对儿子道：“这篇文章《拭目以待即可》写得很好，既能让百姓平息流言，又不会对咱们造成不好的影响。处理问题的分寸把握得不错。”
“可是百姓们肯定是希望一个更明确的回答。”凤瀚昭迟疑地说。
“罪己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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