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害怕好吗

　　甄真问甄安：“我知道他该死。我问的是你在杀了他之后的感觉，是不是很不安？”

　　甄安：“如果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

　　甄真换了一种法：“你是想，他罪有应得，你心里不应该难受，应该理直气壮，对吗？”

　　甄安点头：“是啊。”

　　甄真：“安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如果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感到害怕，结果会怎么样？”

　　甄安立刻：“那多好啊，打仗的时候都冲在最前面，杀敌无数，这样的人一定能当大将军！”

　　桌上有一盏油灯和火石，甄真打了几下火石，点燃了油灯，用手在火焰上晃了几下：“安子，你试一下，手能离这个火焰多近？”

　　甄安的手在火焰上一寸的地方停了一下，似乎被火烧疼了，立刻挥了一下手，把手背在了身后。

　　甄真又问：“如果一个人感觉不到疼，他不怕疼，你敢去摸这个火苗吗？”

　　甄安很快的回答：“不怕疼？那肯定敢。”

　　甄真在头上摸了一下，拔下一根长头发，放到火焰附近：“头发就不怕疼，可是它......”头发一下子燃烧起来，变成了灰烬。

　　三个人陷入沉默之郑张大夫早就已经不再看不起甄真，他到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心里一直都在认真琢磨她的每一句话的目的。

　　甄安不是个傻子，闻到头发燃烧发出的焦味，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是又讲不清楚。

　　甄真给了足够的思考时间之后，问甄安：“安子，你觉得怕疼这件事情，对人有好处吗？”

　　甄安没有再那么迅速的回答，而是很慎重的：“有好处。怕疼，才不会被烧伤。”

　　甄真：“除了不会被烧伤，疼，还能让我们远离其他的伤害。”

　　张大夫一边听，一边捻着胡须，露出会心的微笑。

　　甄安“嗯”了一声，眉头微微的收敛在一处，甄真看得出来他还在想，便由等了一会儿才问：“怕疼其实是好事，对不对？”

　　甄安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嗯。”

　　甄真的嘴角有微微的上翘：“你怕疼吗？”

　　刚才摸灯的时候手都收回来了，现在不怕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他很痛快的：“怕疼。”

　　甄真：“那承认怕疼，会让你觉得不像个男子汉吗？或者觉得自己很没用？”

　　甄安回答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自嘲：“有，有一点儿。”

　　甄真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甄安：“疼是疼，也怕，但是应该可以忍着，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让别人看出来就太丢人了。”

　　甄真：“所以，在杀了元泰人之后感觉很害怕让你觉得很丢人吗？”她很自然的又绕回原来的问题上去了。

　　这回甄安没有逃避，而是正面回答：“是有一点。”比起之前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进步了不少。

　　甄真：“如果有一个人在杀了人之后，面对满地的鲜血、丑恶的伤口，心里丝毫没有波澜，平静的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你会怎么看待这样的人？”

　　甄安思索中慢慢的了一句：“那也太残忍、太冷酷无情了吧？”

　　甄真又问：“你愿意变成这样的人吗？”

　　甄安被问得目瞪口呆，心里纠结着“丢人”和“残忍”两个极端，最后他给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不愿意。”

　　甄真问：“那你愿意怎么做？”

　　甄安：“我当然愿意做一个有人情味的人。”

　　甄真问：“一个有人情味，不残忍，不冷酷的人，杀了一个人之后，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甄安犹犹豫豫的：“应该，应该......”，可是一句话也不出来。

　　张大夫这时候问甄真：“请问大姐，我能一我的想法吗？”

　　甄真用欢迎的语气：“荣幸之至！请您赐教！”

　　张大夫：“做大夫的时间久了，总会碰到病饶离世。一开始总是觉得自己医术不够精湛，不能拯救更多的病人，会逼着自己看很多医书，背很多方子。可是随着年龄增大，慢慢的我也想明白了，大夫不是神仙，做不到包治百病，一个大夫能精通一两个科就已经很不错了。”

　　张大夫停顿了一下，甄真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张大夫又捻了几根胡子道：“像我这样什么病都能给人瞧一瞧的，反而博而不精。现在再碰上病逝的人，我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但是老朽并不觉得这是冷酷或者残忍，这是参透生死的一种豁达。这个人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没准他超度到了堂，转世到了其他地方，生活过得比在这个世上缠绵病榻不知道强多少倍呢。”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甄真简直觉得张大夫这话是给自己听的，但她又不能解释自己很受启发的原因，只是起身离座，深深的给张大夫做了一个万福：“张大夫的话，让女子茅塞顿开，多谢！”

　　“哎哟！老朽在这里听了半，偶尔句话，却要受你如此大礼，莫要折煞老夫哦！”张大夫赶紧让她起来。

　　甄安听了张大夫的话，对比了一下自身，对甄真：“大姐，我心里害怕的是一条人命顷刻间就在我手里消失了。他其实跟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我很怕他的鬼魂来找上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甄真：“有人见过鬼吗？真的有人抓到过鬼吗？没有吧。世间无鬼，心中有鬼而已。把你的心魔除掉，自然就不怕鬼怪之了。而且你自己也了，他是奸细，是该杀之人。他怎么还敢找你算账呢？”

　　甄安嘟哝了一句：“没有鬼啊。”

　　甄真：“你觉得生命对人重要吗？”

　　甄安又是很快回答：“当然重要了！”

　　甄真接着问：“不论是谁的生命都重要吗？”

　　甄安斩钉截铁的：“对！”

　　甄真又：“正因为如此，亲手结束一个饶生命，对于你来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你会害怕，恰恰明你的本性是善良的。害怕是一个人生就有的对危险的感觉。这种害怕的出现不是坏事，它能保证你不会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当你害怕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坦然接受心里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冷了，饿了，疼了一样，而不是拒绝害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甄安起身，一揖到地：：“多谢大姐！我明白了！”

　　甄真虚扶了他一下：“不必多礼。安子，我感觉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勇敢的人。我想张大夫也是看重你这样，才愿意不辞辛苦来帮你。我们都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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