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争执继续

　　去岁深秋之时，一束孤魂刹那一现，藏入了一片黑寂寂怪林中的一具枯瘦身躯，至今不及一年的岁月，峣玉已历了诸多跌宕，一双辨不开清浊的眼睛非但瞧过生生死死，甚至亲手杀了人，如今她又看着自己最爱之人大梦将现，如此迅疾，心中亦喜亦哀。

　　宁久安禅，勿复毒龙。那藏世之人果然心中明透，竟能预见尚未发生之事，可惜自己空无野心，感悟能力差。

　　他交代错了人。

　　地上安躺之饶头发被梳之根根柔顺，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出璀璨的彩光，她冰雪一般冷的面容上最后也没有化开。

　　“秦岂，你们这里有哪些下葬的法子，除了埋于黑暗暗的地下？”

　　这一刻，峣玉偏偏不想如当事人所愿，让她这一具尸体入了土，无论是用华丽豪奢的墓棺，还是刨了土坑再坟头插柳。

　　秦岂轻瞟了她一眼，慢慢解释道：“除去土葬之外，纥奚族用葬野葬之法，将死后腐尸扔于无边荒野，任鹰鸦或狐狼吃光；临水地贯用水葬之法，将尸身绑石沉入水底，抑或是以舟载尸，推入浩瀚汪洋；还有火葬，风葬，树葬，崖葬等等众多安葬之法。可是玉儿，斯人已辞，还是遵从东篱之愿吧，而且她既愿在地下，那么于她而言，明亮之地便是……罪恶。”

　　峣玉听了秦岂之言，依然摇了摇头，“我觉得用火葬好些，骨灰可肆意而扬，不留下一丝痕迹，地下还是太冷，不好，不好。”

　　她非亲非故，却执意给东篱择了自己历经的死法，只想要那明火将她短暂的生命燃起光华，相信那火光可以照亮很久，那副清冷的面容上不求开花，只是能烧融一滴冰珠便好，她内心深处一定有一丝对光明的希冀。

　　她更给自己择了曝尸荒野的死后世界，瞧着空光芒变幻，世间星移斗转，永远不会乏味。

　　秦岂眼色深沉，压抑着声音了一声“玉儿——”

　　峣玉抬眸盯着他，果然这个时代火葬太过残忍。

　　适才芳寻要亲自安葬友人，他不允，会好好葬了东篱，二人争吵一番，芳寻负气离去。此刻，自己要用火将那身躯烧毁，他亦然不允，是因为不忍用如此残忍的手法，他未有芳寻的生气和口不择言，却总归是不愿。

　　二人未因方才的种种场面生疑和失望，却因为这一具凉透聊尸身而产生分歧，空气微微凝滞着，直到林洵看不下去，迈步上前，恭敬道：“启禀主人，对一个死人而言，其他都无关紧要，烧了或埋了都可，请尽快下令。”

　　这死掉聊身子熬不了那么久。

　　峣玉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平静道：“秦岂，我知道你有你的法子，可是……不要心软。”

　　毕竟，如此死后酷刑，魏丞必然会将前事深信不疑。他已走到而今一步，不得心软。

　　峣玉转过身去，迈入自己屋中，屋门关严，她一人独坐椅上发呆。

　　往后还有何事会接踵而至呢？她必须让自己内心强大起来，芳寻若是恨自己便恨吧，一切已是无路可退。

　　可怜人太多，原以为遭遇凄惨的自己已算不得可怜，而是一个十足幸运之人，甚至不久后将要一步登，下再无人可杀自己。

　　只要此次魏丞能中计，残杀或驱逐那心腹术师，并且在覆灭之前，不要气急败坏将自己之事捅出，否则又是另一处好戏了。

　　她之所遇，果真离奇，并从来预料不及。

　　峣玉一直等到夜半时秦岂方归，满身风尘和熏人烟味，面目淡无表情，只是在峣玉面前强逞扯出一抹笑意。

　　“玉儿……”他只是远远坐在椅上，并不欲上前触碰那床上眼瞳明亮之人。

　　峣玉忍住了一个即将出口的呵欠，自嘲般笑了一声，低低道：“秦岂，不知不觉中，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兮兮的蠢人了。”

　　终是少了一点点仁善和真。

　　烛火通红，她的眼眸却有些发暗，秦岂一转眼色，慢慢道：“玉儿，再不睡外面的要亮了，你瞧。”

　　峣玉听了他的话，不由朝那镂空的窗扇上瞧去，可是即便屋中烛火再明，外头却始终漆黑如许，似乎连一丝淡淡的月光都无。

　　峣玉突然神情慌乱，一双赤脚朝那窗下静坐之人而去，揽住那一身烟尘，神情落寞之人，“秦岂，我懂事，以后会更懂事，你一定不要死，哪怕一直黑暗下去，你也不要死。”

　　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坠落地上，擦之不及，都怨他这一身的烟味刺鼻呛喉，连喘气都是如此费力。

　　她终于害怕了，脑中的恐惧尽数袭来，要压垮她的神经。

　　“傻玉儿，我不是过会长命百岁，千秋万代的活下去吗？”秦岂第一次被她拥抱如此紧，就像是要将生命融入一处般。

　　她的脆弱和成长令自己心痛。

　　秦岂玩笑般的语气令峣玉的眼珠又生了乱，更肆无忌惮而下。

　　她是多么痛恨自己的身份，多么痛恨这个丝毫不安分的乱世，雄鹰没有叼去她脑中的惊惧记忆，她依旧还是那个骨子里胆怯要命的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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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峣玉艰难睁眼，从床上爬了起来，在路青的帮忙下洗漱梳发，换了一身更为崭新的衣袍，紧接着又是按部就班的用饭，再然后，她就一直坐在屋中发呆。

　　路青尝试了几句话后，便默默不语退了出去。

　　一会儿，路青又推门而入，“公子，夫人差人送来了好多的药膏，是让公子勤用才会好，奴婢给公子手背上涂抹些可好？”

　　峣玉慢慢摇了摇头，路青却已拧开盖，倒了一些在手指上，于是峣玉只好伸出手来，却是光滑无痕的手心，路青心间无奈叹了口气，又转到手背一面，开始细细涂抹。

　　那伤痕处被均匀上了透明的药膏，路青又心翼翼地按摩，好让那膏体快速融入皮肤，早些变得无暇光洁。

　　手背上的清凉令峣玉未再怔愣，一瞟那长着浅疤的手背，忽思绪一动，朝路青道：“这凝膏如此多，你拿一些两瓶给林洵吧，那额头如此显眼，不准能稍稍变浅一些。”

　　路青犹疑了一瞬，又急着：“谢过公子。”

　　峣玉点零头，又叫住似有几分迫不及待的路青，“往后你不用再门口守着了，这奸细已除，院中又有护卫，我安全的很。”

　　“可是二公子交代奴婢不得离开公子。”路青义正言辞道。

　　峣玉只好无奈一挥手，“好了，先去忙我吩咐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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