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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殿试


  “圣上,奏折……”曹公公操着他的尖细嗓音跪在金丝鹅绒床前,床边被薄纱覆盖,朦朦胧胧的床上躺着气若游丝的皇无极。

  “念。”皇无极只是说出这一个字,便连连咳嗽,听得曹公公心都发颤,他的双手轻轻展开奏折道:“长夜江,潞安城被楚云苓攻陷,城内无一人幸免。”

  听罢奏折后,皇无极沉默许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数秒过后,血雾弥漫,喷溅在薄纱之上,曹公公瞪大了双眼,只听见皇无极沉重的呼吸声,曹公公立刻起身道:“圣上我这就去找御医来!”

  “不必了……”皇无极掀开那染满鲜血的薄纱,他的面色蜡黄,青筋暴起,苍老的面容好似是个一百岁的老人,他坐在床上,气喘吁吁,嘴角还挂着血丝,侍女立刻找来锦缎为皇无极擦拭,直到皇无极有气无力地挥手让她们退下。

  “曹公公……”皇无极虽是病入膏肓,但那双眼睛还如白水岭一战中炯炯有神,他说道:“我已经不行了……若是鬼医还在,说不定能让我多撑半月……呵。”皇无极冷笑一声:“楚淮那个混蛋……把鬼医给宰了,现在他倒好,跑去莱州享清福,把这偌大的京城都推给了我。”

  抱怨完,皇无极沉沉地叹了口气:“唉!不知那些江湖术士炼的丹如何了,要是他们的丹药不好用,你就把他们通通给朕斩了!”

  说罢,皇无极蜡黄的脸又变得赤红,他的咳嗽声震颤九宫,鲜血染红了他的牙齿,而皇无极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若是皇弘治来,不要拦他,朕的江山早晚有一天会给他。”

  “是。”曹公公正要退下,却被皇无极叫住:“西蜀王在做什么?让他全力支援潞安城,在我没把位子传给皇弘治之前,朕一寸土地也不能让给他人,还有……皇思麟怎么样了?”

  “回圣上,皇思麟进入了鸟止森,怕是此时已被冻死了。”

  “唉……怪我啊!皇思麟这孩子既聪明又有谋略,但皇弘治毕竟是我立的太子,只能看皇思麟的造化了,命令右相领兵严守北境,我担心我死后北狄那些蛮子会再来进犯。”

  “是……老臣告退。”

  随着皇无极摆摆手,曹公公便退身出了寝宫,皇无极缓慢地躺在床上,他的身体好似木头般僵硬,他掀开龙袍,只瞧见自己的胸口已经糜烂,灰色、黑色、红色的斑点布满皮肤,皇无极苦涩一笑,他曾无数次渴望死在战场上,被该死的北狄人砍掉头颅,到头来却会死在这鹅绒床上!

  御医说皇无极的病

  已深入骨髓,只能开一些镇痛安眠的药物缓解疼痛,但皇无极知道这群庸医狗屁不会,他不想死之前的脑袋一片混乱,于是皇无极拒绝了御医的药物,疼痛则如同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冷汗则布满全身,世人皆知皇无极病入膏肓,想毕皇弘治也会有所动静吧,皇无极这么想着,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进入梦乡之中。

  ——

  太子殿中,皇弘治被软禁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那日鹤云阁伤了他,皇思麟又畏罪潜逃,他便被锁在这深宫大院中,皇弘治知道自己的雀笼被付之一炬,但他也懒得去管,毕竟少一张嘴就少一份证据,他可不想日后被别人起草告状,还是几十个西戎出庭作证。

  白凤骑在太子殿中巡逻,但少了白马花枪舒景淮,他们的行动与训练越来越懒散,皇弘治意识到这是极为致命的,他清楚父皇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到时候争夺龙椅没有士兵怎么能行?于是皇弘治起草一份奏折呈给父皇,让他科举考试选两个人才为他所用,自己则去训练那些懒散的白凤骑。

  “咳咳咳!给我站好了!”

  几年的光景让他的咳嗽越发严重,鬼医撒手人寰,御医为他开的药毫无用处,皇弘治干脆对这病不理不睬,只是每日吃着曹公公送来的仙丹灵药,却也对病情毫无帮助,他此时拿着一块白布绢,擦拭着弥漫在口腔中的血雾。

  眼前的白凤骑共有两百人,并不算整齐地站在皇弘治面前,他们懒洋洋地站着,好似没有骨头,甚至于盔甲也是随便一系,内衬都是草草套上,皇弘治对这些颇有不满,他大声呵斥:“咳咳咳!你们都是白凤骑的将士,如此懒散成何体统?都给我把盔甲穿好了!”

  “嘿!肺痨鬼再训斥咱们呐!”

  皇弘治听见了人群中的叽叽喳喳,这些白凤骑乃是些强盗流民,几乎都是打家劫舍时被拎来充军的,因为皇弘治实在找不到人手,便将他们收编入伍,谁成想他们这一进来,直接带坏了整支军队的风气。

  皇弘治的身旁坐着三条猎犬,它们都是皇弘治精心挑选出来的狠狗,三条便能去斗虎,只需饿上半天,无论是什么动物它们都能将它撕成碎片。

  “咳咳咳,你们要是对我有何不满,尽管大声说出来!”

  瞧着皇弘治气得通红的脸蛋,有人沉默不言,还有人则阴阳怪气地笑道:“哎呦!我们怎么能对太子不满呢?您未来可是要坐上龙椅的啊!但谁知道一个肺痨鬼还能活多久嘞?”

  皇弘治看向那人,只瞧他的盔甲上满是油污,内

  衬深黄,他满脸胡茬,脏兮兮地犹如从行乞巷来的,这人是个强盗,皇弘治心中清楚,这种人死不足惜,于是皇弘治吹了声口哨,那三条健硕的猎犬立刻站起身等候指令。

  那名强盗微微皱眉,随后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瞧!肺痨鬼还想放狗咬咱们哩!”

  但皇弘治确实要这么做,只听他再吹一声响亮的口哨,指着那强盗发布命令:“咳咳!上!撕碎他!”

  这三条猎犬饿了足足一天,此时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刻,它们后腿一蹬,飞扑下去,直奔强盗,强盗持起腰刀想要吓退这三条猎犬,可猎犬扑上他的胸膛,一口便咬碎了他的手腕,接下来这三条猎犬在这强盗的身上撕下大块大块的肉,鲜血滋滋向外流淌,强盗大声哭喊哀嚎,却没有人对他施以援手,最后三条猎犬衔着他的肋骨乖巧地坐在皇弘治的身旁摇着尾巴,而强盗的位置则变成了一滩污血与几块带着血丝的骨头。

  皇弘治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对这结果很是满意,猎狗得到了奖赏,而口出狂言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没有人再敢反驳皇弘治了,他们迅速地整理盔甲与内衬,直挺挺地站着,皇弘治命令自己的手下去教他们习刀,他可不想在生死关头,自己的白凤骑连刀都不会用。

  皇弘治倒是有些想念舒景淮了,那个白马花枪所向披靡,最后却败给了一个小小的道士,他的心中虽是感到些惭愧,却还是坚定地认为——所有否定或是质疑皇权的人都该死!没有例外!

  这可惜没有人知道舒景淮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去了北狄,娶了蛮子做媳妇,还有人说他去了西域,每日都在征战沙场,还有人说,舒景淮早就死了,他被元尊魔祖唤生为坤尸,攻占城池时就是他一马当先,他说他亲眼所见,不过第二日便被皇弘治挖出了双眼,割掉了舌头。

  皇弘治的太阳穴一阵刺痛,他赶紧用手指去揉,这时太子殿外曹公公匆匆忙忙赶来,他瞧了一眼地上的血污,但并未多言,随后曹公公站在皇弘治的面前,用那特有的尖细嗓音邀请他单独详谈。

  皇弘治欣然相许,自从该死的皇思麟逃跑之后,曹公公就与他很是亲密,曹公公为他叙述宫外的战事,还替他呈交奏折给圣上,但皇弘治知道这一切的缘由——曹公公才不想等皇弘治继位,自己收到的不是告老还乡,而是活埋陪葬。

  今日曹公公说的事,对皇弘治来说没有太大关系,楚云苓攻占了潞安城,自从这楚云苓出现之后,大大小小的城池犹如萝卜被他轻松拔起,皇弘治也懒得听这些事,毕竟驻守在那的

  军队没有动向,圣上也没有发兵,关他什么事啊?但皇弘治关心的是皇无极的身体,于是他笑眯眯地询问:“咳咳,我父皇的身体可好?”

  “唉!别提啦!圣上龙体欠安,刚才我去见他的时候,他的咳嗽都喷出血来啦!”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皇弘治心中这样想到,当年卢平庸领他之时,他便向诸神祈愿要皇无极早一些死去,莫非是诸神听见了他的祷告?皇弘治抬起头来,笑眯眯地与诸神对话。

  曹公公自然清楚皇弘治心中的小猫腻,他清咳两声,用手捂着嘴细声细语道:“太子,动身的时候快要到啦!等科举过后,您便可以动手,而老臣将会为圣上料理后事,到时候天下大权,便都在您的手中啦!”

  “咳咳咳!哈哈哈哈!曹公公有心了,不过我这白凤骑一天比一天懒散,不整治一下是不行的,所以曹公公静待我令,咳咳,等到我这白凤骑兵强马壮之时,就是你我里应外合坐上龙椅之日,到时候我定会让曹公公告老还乡,咳咳!过上比圣上还舒心的日子!”

  曹公公的眉毛很不自然地颤动一下,他笑眯眯地看向皇弘治:“那老臣就太感谢太子殿下了!”

  “咳咳咳!退下吧!”也不知是太激动还是怎样,皇弘治连连咳嗽,将那白布绢染成了粉红颜色,其中还有……些许肉块。

  曹公公瞧了一眼皇弘治的白布绢,他提醒皇弘治注意身体,便匆匆忙忙回去了,因为今日,便是殿试。

  殿试因为皇无极抱恙的缘故,所以提前了两个月举行,所有人都知道这恐怕是皇无极的最后一次殿试,于是他们将保和殿清扫地干干净净,在其中点起了熏香。

  皇无极高坐在龙椅之上,他的面色苍白,时不时会握紧拳头咳嗽一声,殿试的几人纷纷落座,其中居然有一人,名叫吴子恒,这人青衣白冠,生了副清秀面容,腰间的玉佩纸扇看起来价值不菲,他的排名靠前,曹公公认为本次殿试的状元非吴子恒莫属,不过吴子恒也有一个很严重的弊端,他父亲吴隆死时,吴子恒并未回家守孝,这在天朝属不孝大忌,若是皇无极想让他落榜,这条理由便已足够。

  但今日的皇无极似乎对谁尽没尽孝道并不关心,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些与皇弘治同样岁数的青年人,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簌簌的答卷声响彻保和殿,只是那熏香太过刺鼻,皇无极时不时打个喷嚏,又时不时咳嗽两声。

  比试过后,文官判卷,认为吴子恒文章较好,便由皇无极再出考题,皇无极闭着眼睛稍微思

  索一下,随后问道:“朕该如何治国?如今内忧外患,朕该如何?”

  一考生回答:“回圣上,鄙人认为,内忧外患应先平内忧,内忧过后再平外患,如今诸王割据混战,祠门争霸不休,身上应派军队驰援,让胜出者北上西行再立战功,如今虎湘王已死,西蜀王实力最盛,祠门之中当属海纳祠莫属,所以鄙人认为……”

  皇无极听倦了,他摆摆手道:“够了,将这人发配边疆。”

  那考生目瞪口呆,他于保和殿怒斥皇无极,最后被判了个下诏狱,被两名御林军拖走了。

  没有考生再敢发言,他们心知这皇无极病入膏肓正是心情不顺之时,一旦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吴子恒忽而上前一步,他弓腰行礼,对着那数十文臣道:“吾认为,内忧外患的最之根本便是内忧,如今藩王祠门的权利太大,藩王坐拥一方领土,广招士兵操练,虎湘王便是其中一个例子,而祠门打着子弟旗号,实则募兵,对于圣上的安危与天朝黎明百姓的安危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所以愚认为,应该尽举国之力削藩除王,平灭所有祠门,若有不从就地正法!到那时内忧已平,整个天朝的兵权皆在圣上手中,想除外患只需稍稍动一下手指便可。”

  考生掩面嬉笑,他们坐等着吴子恒被拖出殿外,诸位文臣也是面色难看,这厮只不过是个书生,居然敢口出狂言,藩王岂是他说削就能削的?况且祠门存在已有千年,早已根深蒂固,他的此番言论,是想要除旧立新!到时候别说藩王,祠门都会合起伙来攻破顺京城的城门啊!

  于是一名文官起身走到吴子恒身前:“圣上,臣认为这厮妖言惑众,发配边疆或是便宜了他,不如直接交给锦袍卫去办,他们会很乐意与这种奸诈小人打交道的。”

  吴子恒微微一笑:“没想到终日读书,也能有你这样心肠歹毒之人,我的建议有关天朝未来,不信的话可交给圣上定夺。”

  皇无极咳嗽两声说道:“够了。”

  可是那文官充耳不闻,他出口成脏,阴阳怪气变着法子地骂吴子恒,甚至说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因为他没有披麻戴孝。

  皇无极更显愤怒,他狠狠敲着龙椅,喷出一口鲜血来:“我说够了!来人啊!把这个文官拉下去砍了!现在!马上!”

  曹公公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只是知道皇无极病得连终日为伴的一品文臣也叫不上名字了,禁军走入朝堂之上,他们拽着文臣白花花的头发拖下殿堂,若是史官记录,这次的殿试想毕是最惊

  险的一次了,考生们连忙低下头,生怕触怒了真龙,而吴子恒则高仰着头,宛若一只大公鸡,他向周围的人彰显他的胜利,却让曹公公对这种人更加厌恶,对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便是在毁灭自己的灵魂。

  皇无极的眼神冰冷,他看着吴子恒,一言不发,这时吴子恒才乖乖地低下他的头来,因为他知道圣上是一国之君,想要杀他仅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可是皇无极并不打算将他斩首,只是轻声问着曹公公:“这人没有守孝?”

  “回圣上,是的。”

  吴子恒原本满是骄纵的脸渐渐冰冷下来,他仿佛知道自己接下来将面对什么,不过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等待。

  皇无极接着道:“你所言削藩除王,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朕这江山摇摇欲坠,一旦除王惹的他们起兵造反,又该如何?天朝内忧外患,你如此做法是想让内忧进一步加重?还是想让朕,早点被人砍下这该死的头颅!?咳咳咳!”

  皇无极吐出最后一字,喷出一口鲜血近乎躺在龙椅上。

  此时侍女赶紧拿着宽厚的蒲扇遮住皇无极,曹公公则为他擦拭嘴唇。

  吴子恒惊得慌忙跪地:“吾万死不敢!只不过皇权分散,不利于您对天朝的统治,若是藩王敢反,那何不将他们召集在宫中,一一抹杀?”

  “那都是我的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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