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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压岁钱


  马交虎快要发疯了,觉得自己像一头猪,整天躺在出租房里,不是睡就是吃:“程程,你爸到底什么时候给我找工作?”冯程程笑道:“你着什么急,等过完年就给你找。”马交虎没有再问,情知再问下去也没任何结果。

  混混沌沌又糊弄几天,便是除夕晚上。

  叔叔马仁卿打电话:“今天是大年三十,回来过吧。”马交虎道:“我和程程商量一下。”马仁卿道:“不用商量,她也来咱家。”马交虎道:“行,那我等会和她一起过去。”

  餐厅桌上摆满鸡鸭鱼肉,两户八口人聚坐周围。

  马仁卿道:“又是新的开始,祝大姐、大姐夫阖家团圆。”冯天成道:“也祝你们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众人哄然大笑,举杯同庆。

  马交虎问:“叔,保姆呢?”郑淑芬道:“早回去了。”马交虎道:“怎么没告诉我,她走了谁照顾奶奶?”郑淑芬道:“当然是我,还能有谁。”马交虎拿个碗过来,用筷子夹挑些饭菜,道:“你们吃吧,我陪奶奶。”冯程程道:“我也去。”冯天成颔首道:“虎子就是孝顺。”马仁卿笑道:“那是,马家人有不孝顺的么!”

  推开保姆房门,一股股恶臭迎面扑来,味道非常熟悉,爷爷在时就是这样。

  马交虎端碗迈进去,道:“奶奶,咱们吃......”话未说完,就被眼前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老人和衣躺在床上被窝里,满头银发凌乱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伤痕累累,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化脓了。马交虎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进前轻声唤道:“奶奶,起来吃饭了,奶奶。”没多大会,老人便缓缓睁开双目,空洞无神的瞧着他,道:“你是谁啊?”马交虎不由得鼻子一酸,道:“奶奶,我是阿虎。”老人道:“阿虎?我不认识。”

  冯程程趴在床尾,笑盈盈道:“奶奶,您再仔细看看,他是你大孙子阿虎,认识么?”

  老人神情迷茫,道:“我孙子,良卿儿子吗?”马交虎牵强含笑,道:“是,奶奶。”老人慢慢支起胳膊,道:“你来干什么,良卿去哪了?”马交虎俯身抱住老人的脖颈,将她扶靠在床头上,道:“奶奶,我爸在滨海没来。”老人惑然道:“他在滨海干什么,也不说来看看我。”马交虎眼眶噙着泪珠,笑道:“您先吃饭吧,等过完年我爸就来看您。”老人摇了摇头,道:“他不来,我不吃饭。”马交虎再也忍耐不住,转过头眼泪奔涌而出。

  冯程程端起床头柜上的饭菜,走过来道:“奶奶听话,等你吃完饭马叔叔就来了。”老人听毕,空洞目光倏地显现一丝欣喜,道:“真的?”冯程程柔声道:“真的,你先吃饭。您要不吃饭,马叔叔可会生气的。”老人稍微点一点头,道:“好,我吃。”冯程程拿汤勺舀些饭菜,送在她嘴里,道:“奶奶真乖。”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马小玲匆匆跑进来,道:“哥,奶奶够吃吗?”马交虎抬手抹把眼泪,道:“够了,不够我待会再盛。”马小玲睁大眼睛看着他,道:“你怎么了?”马交虎长叹一口气,道:“没事,你出去吧。”马小玲道:“程程姐,我来喂奶奶。”

  冯程程头也未回,道:“不用,你去外面玩吧。”

  马小玲口中答应着,转身便要离开。马交虎拦住她,道:“我问你,平时都是谁伺候奶奶?”马小玲道:“我呀,还有妈妈。”马交虎道:“你知道保姆什么时候走的吗?”马小玲略作寻思,道:“都走半个多月了,我没放假她就回老家了。”马交虎责怪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马小玲嘟起小嘴,道:“我又不知道你住哪,怎么告诉你?”马交虎心想:“到底是个小孩子,没心没肺的,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问问。”口中道:“那什么,我给你个电话号码。”

  直到新年钟声敲过,冯天成全家才相辞而去。

  临走之前,冯程程依依不舍,道:“反正我也闲着没事,明天过来陪你和奶奶。”马交虎道:“不用,大过年的在家好好陪你爸妈吧。”冯程程道:“他们俩每天都有饭局,用不着我陪。”马交虎便不再拒绝:“好,你想来就来吧。”

  冯天成在客厅喊道:“程程,该走了。”

  霹雳吧啦的鞭炮声响到天亮,外面才趋于平静。

  马交虎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看着旁边酣睡的老人,暗付:“都说养儿能防老,栽树为歇凉。可像叔叔这种人,养了又有什么用?小的时候,爹妈不辞劳苦的给你擦屎把尿,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倒嫌弃父母脏了。自己爹妈住在这,没事也不进来看看。”

  是啊,世上所有的子女都应该感谢父母,感谢父母赐给了我们生命,使我们有幸在这世上走一遭。从我们呱呱坠地,父母就用他们无私无限的爱,用辛勤的汗珠和泪水,给我们建造了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家。子女就像一株株树苗,在父母精心呵护和关照下,沐浴着爱的阳光,吮吸着甘甜的雨露茁壮成长。小的时候,总是喜欢依赖父母,喜欢在父母面前撒娇、任性从来不懂得父母的辛苦,也不明白父母的劳累,就只知道有永远爱着我们的父母。在我不成熟的心里,曾经单纯的以为,父母永远是一把五彩的大伞,我们是伞下的小草,他们为我遮风挡雨。等我们长大了,而父母却到了暮年,他们头上的白发也在日益增多。白发记载着母亲日夜操劳的岁月,记载着父亲疲惫奔波的日子。白发是父母暮年的慨叹,是父母老去的苍桑。白发记录着母亲凄苦的人生,记录着父亲艰辛的足迹。

  突然有人掀开被子,接着喊道:“阿虎,你起来,我有事问你。”马交虎正睡得迷迷糊糊,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茫然道:“怎么了婶?”只见郑淑芬满脸怒色的瞪视着他,道:“我问你,玲玲的压岁钱是不是给你了?”马交虎心里“咯噔”一下,嗫嚅道:“谁说的?”郑淑芬道:“你别管谁说的,我问你,钱到底是不是你拿的?”马交虎虚心冷气,道:“婶,我没拿。”郑淑芬冲门外喊道:“臭丫头,你给我进来!”马小玲姗姗走进保姆房,站在门口,道;“妈,我都说不是我哥拿的,你还不信。”郑淑芬大声道:“那你的压岁钱给谁了?”马小玲口吻怯生生的道:“是、是我不小心弄丢的。”郑淑芬喝道:“放屁,存折不小心弄丢了,密码还能不小心弄丢?那捡到的人也太聪明了!”马小玲脖子一挺,道:“反正不是我哥拿的,你爱信不信!”扭头便走。郑淑芬不依不饶,紧跟小女儿疾步出去,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钱到底给谁了?”

  马小芳坐在大客厅沙发上,道:“玲玲,你存折上有多少钱?”

  马仁卿懒洋洋从卧室里走出来,道:“大过年的,你们干什么?”郑淑芬暴跳如雷,道:“干什么,你问问你这个好女儿!”马仁卿含笑道:“玲玲,告诉老爸怎么回事?”马小玲一见父亲出现,登时理直气壮,道:“早上存折找不到了,我说是我不小心弄丢的,给老妈说她不信,偏要说是我哥偷了。”郑淑芬挥起巴掌赶过去,道:“臭丫头,你再给我扯谎试试!”马小玲急忙躲在父亲身后,道:“我没有撒谎,就是不小心弄丢的!”马仁卿脸色稍微一沉,道:“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郑淑芬回首盯住马交虎,嚷嚷道:“早上发压岁钱,我想叫她把存折拿出来看看一共存了多少,磨磨唧唧半天,这丫头才说早就给弄丢了,我问她丢哪了,什么时候丢的,她说不知道,那个存折一直在书桌里放着,怎么会弄丢,肯定是别人偷走了。”马小玲振振有词,道:“丢了就是丢了,我要知道丢哪,那还叫丢吗,那叫扔!”郑淑芬厉声道:“还给我嘴硬,今天我打死、非打你一顿不可!”马仁卿略作寻思,和颜悦色道:“玲玲不想给老妈看,那给老爸看看总可以吧?存折在哪,快去拿过来。”马小玲摇晃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老爸,我把存折真弄丢了,刚才找半天都没找到,不信你自己去找。”郑淑芬嘴角哆嗦几下,不迭点头道:“好、好!以后压岁钱一分也不给你!”马小玲嘟起小嘴,道:“不给就不给,有什么了不起的,哼!”马仁卿笑道:“玲玲乖,你先回屋,我和你哥说几句话。”马小玲向马交虎使个眼色,扭头跑进卧室。马仁卿又对妻子说:“你去包饺子,这事交给我吧。”郑淑芬恨声道:“你今天要不把存折找见,这个年我也不过了!”怒冲冲走到餐厅和面。

  马小芳拿着遥控器,道:“不过就不过,反正没什么意思。”

  马仁卿蔼然叱道:“闭嘴吧你!”

  马小芳倒身侧卧在沙发上,道:“不就那点钱么,至于吗。”电视音量调大许多。

  马仁卿道:“阿虎,咱们去屋里说。”马交虎战战兢兢走进书房,低头坐在椅子上。马仁卿点燃一根烟,道:“你给叔说句实话,存折是不是在你哪?”马交虎声如蚊嘶,道:“不在。”马仁卿问道:“那你知道玲玲放哪了吗?”马交虎渐渐觉得背心发凉,惶恐的摇了摇头。马仁卿道:“你婶的脾气咱都清楚,这事想瞒也瞒不住,你知道的话就早点说出来,叔想办法把这事圆过去,如果等你婶先知道,到时候叔想帮你也帮不了。”马交虎道:“叔,我真不知道。”马仁卿眯眼吸了两口烟,道:“阿虎,知道我为什么费尽心思把你从滨海带到江北吗?”马交虎回道:“您是想让我多学些本事,将来能有点出息。”马仁卿俯身向前挪了挪椅子,道:“对,你知道就好,所以你骗谁都行,可不能骗叔。”马交虎道:“我没骗您。”马仁卿接道:“你把玲玲的钱拿走做什么了?”马交虎闻问不禁心下一凛:“他已经知道了,还是在诈我?”口中却道:“叔,钱真不是我拿的。”马仁卿转言其它,道:“前几天我都和你婶商量好了,等过完年就送你继续上学,怎么样,你现在还能跟的上吗?”马交虎忙抬起头,道:“跟得上,我经常看程程的课本。”上学一直是他的梦想。马仁卿道:“那就好,你知道大学得上几年吗?”马交虎精神慢慢松弛下来,道:“专科三年,本科得四年吧。”马仁卿嗯了声,心平气和道:“等你大学一毕业,就能和程程结婚了,到时再把你妈接到江北,也算我这个当叔的对得起你爸了。”马交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叔。”马仁卿又道:“所以你不能骗我,这事如果让你婶知道,她在程程爸妈面前一顿乱说,那你俩不就没戏了吗?所以有事你得先告诉叔,叔才能帮你对不对?”马交虎不由得暗付:“就婶那个脾气,就算存折不是我拿的,她也会说是我拿的,何况真的是我拿的。”见侄子坐在一旁垂首沉默,马仁卿便猜个八九不离十了,笑道:“你看叔叔想帮你,你也得告诉我存折上有多少钱,否则你婶一看,不就马上露馅了?”马交虎心底暗自寻思:“如果婶真去和程程爸妈说,玲玲存折是我偷的,那他们肯定瞧不起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马仁卿道:“这几年亲戚给玲玲的压岁钱,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三千吧?”说着话,拉开书桌抽屉,道:“这里有三千块钱,你取出来给你婶吧。”马交虎见状脱口而出,道:“叔,玲玲存折上没那么多钱,就两千......”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人踹开。

  郑淑芬站在书房门外,火冒三丈道:“我一猜就知道钱是你偷的,刚还死不承认!你给我滚出去,以后别再来了!”马仁卿皱眉劝道:“大过年的你嚷什么,等过完年再说行么。”郑淑芬大声骂道:“说个屁,你们姓马的没一个好人,老的老的半死不活躺床上要我伺候,小的不安好心学偷东西,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马仁卿厉声道:“你吵够没?”郑淑芬道:“就他这样,还想娶程程当媳妇,做梦,我现在打电话大姐,程程就是嫁给瞎子,也不能嫁给一个小偷!”随即跑到客厅拿起话筒。

  马小芳忙跃起伸手夺走,道:“妈,你干什么啊?”

  郑淑芬横眉怒目,道:“咋了,你也造反是不是?”马仁卿站在妻子旁边,道:“那钱不是阿虎偷的,是玲玲给他的。”郑淑芬吼道:“给个屁,玲玲,你在卧室干什么,给我滚出来。”即见马小玲推开卧室门,探出半个脑袋,小心奕奕道:“怎么了妈?”郑淑芬指着她,道:“我问你,存折是你给的?”马小玲惊慌失色的点点头,道:“是我给的。”郑淑芬弯腰抄起拖鞋,咆哮道:“我、我今天......”扑向小女儿。

  马小芳紧紧拽住母亲,道:“我作证,是玲玲给阿虎的。”

  郑淑芬道:“哟呵,到底你们都姓马啊。”

  马交虎终于忍无可忍,道:“不就两千块钱吗,那我妈还给了几万块钱,你怎么不说?”

  才把火气压下来的郑淑芬一怔,冷笑道:“你就妈给那点钱,能做什么?你学车零零碎碎就化一万多,再加上......”

  马交虎攥紧拳头打断她的话,道:“别当谁不知道,学费才三千块钱。”

  马仁卿目瞪口呆,道:“你听谁说的?”

  马交虎干脆撕破脸皮,道:“我又不傻,一问就知道了。”

  郑淑芬缓缓坐在沙发上,讥讽道:“你不傻,是你叔傻,也不知道他非把你带来干什么,这下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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