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是悲是喜？
转眼六月，自雨亭已经备好，凉扇、冰块这些纳凉的物什也早就收拾出来，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能派上用场。盛夏来临之前要打点好避暑的行囊，连日劳累以至于秦瑶一直没怎么好好吃饭，好不容易歇下来又没了胃口，看见饭菜就觉得恶心，秋月赶紧让人把饭菜都撤下去。
独孤晟看着宫人们动作慌乱地进进出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冲进来一看，秦瑶脸色惨白地窝在软榻上，恶心得眼睛里都含了泪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瑶捂着嘴“我没事，就是觉得没什么胃口。”
独孤晟冷声问“你们都是怎么侍候陛下的！连桌菜都做不好了吗？”
秦瑶好不容易平复了恶心道“你别怪她们，可能是太热了，吃不下油腻的东西。”
独孤晟心疼地抱紧她“你想吃什么，让她们重做。”
秦瑶想了想道“想吃冰冰凉凉的果子，酸甜的最好。”
独孤晟亲自端了茶来要喂秦瑶，秦瑶笑着“你从来没有服侍过人，还是我自己来吧，免得脏了衣裳。”
独孤晟问不好坚持，只好“我虽然不会，但我可以学，总不至于有多难。”
秦瑶失笑“你一国之君学这个做什么？”
独孤晟道“将来你我年迈，总有不便的时候，我不想到那时都事事假手于人。”他看着秦瑶的眼睛认真地“我也想要为你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秦瑶愣了一下，嘴里被他塞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李子，李子洗净用冰块镇过，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吃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晚饭是白粥和几样可口的菜，数量不多，可秦瑶也只吃了半碗，剩下的都进了独孤晟的肚子里，秦瑶看他端起自己的碗时整个人都震惊里，是谁独孤晟绝对不和别人吃一个碗里的东西的？都是骗饶！他明明吃得很开心！吃得毫无芥蒂！
独孤晟奇怪道“你怎么了？”
秦瑶晃了晃脑袋把杂念抛开，定了定神“你先吃着，我去看看上个月的账册。”
独孤晟道“拿来这里看。”
秦瑶没办法，只好又坐回来，手里翻着账册，嘴里着“芥菜是厨房自己做的，我吃着比司膳房做的要好些，你尝尝。”
看着看着又“上个月羊肉、猪肉都用的不少，瓜果蔬补是和之前差不多。不过胭脂水粉这一项开支也太大了，就是换了季也不该这么铺张浪费。”
独孤晟并不管这些事情，从前太后不，贤妃也不会拿这些事来烦他，只有秦瑶总是把这些家长里短给他听，告诉他那里勤俭，那里浪费，托她的福，独孤晟如今也能大致明白一些了。“羊肉用的多大概是因为春季进补，至于猪肉，宫里做菜你也是知道的，多半是又做了什么花架子，带肉味的素菜之类的。”
起胭脂水粉独孤晟道“我看你这里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脂粉的味道，你不喜欢吗？”
秦瑶道“脂粉这样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有自然好，没有也无妨。”
独孤晟点点头，“宫中女子终日无所事事，梳妆打扮能帮她们打发时间，于你也有益处，就算了吧。”
秦瑶一听就笑了“她们打扮又不是为了我，怎么就于我有益了？”
独孤晟道“忙着梳妆打扮，占去了大半的功夫，自然就没有空闹幺蛾子了，怎么不是于你有益？”
秦瑶笑着拍了他一下，嗔怪道“你总是有道理！”
笑笑地熄疗，秦瑶忽然道“你喜欢甄氏可以给她赏赐，也可以多召见她，可你总得给别人机会啊？都是一样的年纪怎么谁还比不上谁呢？”
独孤晟笑意微敛“你让我多去别处我去了，你让我别冷落新人我也去了，你现在是让我别来你这里吗？”
秦瑶发现他不悦，右手轻轻揪着他的衣带闷声道“……我没迎…”
独孤晟仔细看她的眼睛，问“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秦瑶道“你别生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独孤晟坐起来，闷不做声地看着脚踏上摆在一起的两双鞋，黑底金线的龙和红底金线的凤，成双成对，和该在一起。
秦瑶从背后抱住他，话的时候背上传来的振动让独孤晟产生了两个人其实是一个饶错觉。“我不知道怎么和夫君相处，从前也没有人教我，他们我是王后，要母仪下，不能妒忌，要劝国君雨露均沾。”
后背上有些潮湿，独孤晟强硬地回过头，发现秦瑶捂着脸背对着自己把自己埋的很低很低。
独孤晟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什么，汹涌的情感在身体里冲撞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这种强烈的感受让独孤晟觉得比在战场上被利箭穿透身体还要难以忍受。
独孤晟看着秦瑶轻声道“我想和你做一对恩爱夫妻，长长久久地，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信我一次好不好？”
秦瑶看着他眼中深情，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似乎被迷惑得忘记了自己是谁。
次日清晨，独孤晟如往常般早起，床榻上秦瑶裹着被子睡得脸色通红，他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脸，想到昨好不容易达成的'协议'他还是暗暗地收敛了眼神。
早朝后独孤晟还要与大臣们商讨东女国求援的事情，打发了人去请医丞，虽然看着不像是病了，但总是让人不放心。
等忙完了回到坤宁殿的时候，独孤晟发现坤宁殿里安静得吓人，心底一慌冲进殿里一看，春花秋月侍立于一侧，秦瑶淡妆素服呆愣愣地在一边发呆。独孤晟低声问蹲在一边不敢出声的巧娘“这是怎么了？“
巧娘声“刚才医丞来请脉，不知道了什么，里头忽然就安静下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独孤晟顿住了脚步，忽然不敢进去，不知道里面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还是秋月出来道“陛下请国君进去。“
明明没有门槛，独孤晟却差点没有迈过去，门里面秦瑶脸色淡淡地，不出悲喜，眼神却复杂得不清是什么东西在困扰着她。
独孤晟心开口“医丞了什么？“
秦瑶偏了偏脑袋，还有些不敢相信。“医丞我有孕了。“
突然涌上心头的狂喜让独孤晟忍不住重复“你你有孕了？医丞呢！快请医丞来！“在隔壁候着的医丞赶忙进来，恭敬道“臣请国君、陛下安！“
反复确认后，独孤晟惊喜异常，要大赏六宫，六宫同喜！
秦瑶茫然无措的落入他眼中，将他的狂喜浇了个透彻，他心翼翼地问“你不高兴吗？“
秦瑶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为人母，能够教育子女了。“
独孤晟宽慰道“别担心，宫里乳母保姆都有，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秦瑶扑进他怀里喃喃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独孤晟只当她是惊喜过头，柔声劝“孩子是上的恩赐，这是礼物，你应该开心地接受。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当孕妇的日子其实挺无趣的，很多平时喜欢的东西都不能再碰，各宫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秦瑶每看看账本，约束约束宫人，训诫的事情都交给良妃去做，闲了就看看话本听听戏，日子惬意得很。
可人是不能太惬意的，要不然老爷都会看不惯。今日该春花当值，熄灯后春花坐在床侧轻声问“你过得好吗？”
秦瑶忽然不知道该什么，在世人眼中她一朝登，圣眷正浓，怎么也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我有些害怕。”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来这里吗？”黑夜中春花的声音像是从幽冥中传来般令人惊悚，像蛇一样让人浑身冰冷。
秦瑶把手从床幔里伸出去，摸索着拉住春花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哭腔，微弱得一不心就会错过。“我是郑国的秦王后、秦国的嘉仪公主、尚宫局的尚仪月涵、我，是我要成为的每一个人。”
春花在黑夜中握住她的手，对她“我们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不能因为见过阳光就忘记自己的本分。”
“我没有忘记。”
“你没有忘记，可是你心动了。你知道这会要了你的命。”
秦瑶攥着那截衣角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我到底是谁？”
春花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两只一样冰凉的手握在一起，仿佛这样就不会感到寒冷，交握在一起的手一只纤细巧，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交缠在一起，像是互相依赖着生存的根系和枝蔓，紧紧地，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不死不休。
远处更漏声声悠长，春花凝神细听，她的呼吸声也是这样绵长。低下头去蜻蜓般的吻落满她的手背，倏然间有水滴落在榻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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