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二章：优伶

　　公子冁自认为和姜启达成了协议，酒席再吃下去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意义。草亭外淅淅沥沥又下起来小雨，夜风一吹，如丝般的雨滴毫无遮拦的漂浮扑落在二人的身上。

　　尽管已经是夏日，初夏雨水带来的潮气远远多于寒意，二人身上的素衣很快软哒哒湿趴趴的贴在皮肤上，十分的让人感觉不舒服。

　　二人都没有再坐下去的心思，分别由着奴仆搀扶着各自回房休息。

　　一夜的时间也就是一觉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没有过多照明物质的年代，就算是公子家也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府邸很快陷入茫茫黑暗之中。

　　尽管夏至时分白天比黑夜的时间长，公子冁府邸在夜晚也还是舍不得多点几个火把照明。火把燃烧的都是麻油，多点几处就意味着多费油，公子家的物品哪一个也不是白得的，麻油的使用更是要计算着用，不然真的会上下接不住。

　　公子冁虽不是最穷的公子，可也不是多富裕的公子，这主要原因还是徐国国土太小了。

　　徐国经历过四十余位君主，一千六百余年历史发展，不能说国民都和君主沾亲带故，却也都是差多了，扒扒谁家的祖宗都曾经是君主家的公子。

　　就算是徐国遭遇战火、经历过国土的不断变迁、邑主的封地最多五代会收回等，可也耐不住和君主有血缘关系的人太多了。徐国到公子冁他们这一代，真的是没有多大的地方能分封给他兄弟几人。再加上他父还会继续生孩子，之后的公子们能不能有地方做封地，真的不好说。

　　这世上的道理是一样的，老子有钱不等于儿子就有钱，同样，徐国君主章禹有钱，三位公子不见得就有钱。老子的钱没几个人能做到全部给儿子，更何况是每个老子都不止一个儿子。因此，哪怕是有了自己封地的公子，因为封地太小，物产匮乏，也是囊中羞涩，没有多余的钱粮。

　　公子冁的全部收入除了封地田庄提供的物品之外，就是他老子章禹给他的封赏了。

　　封赏哪里是那么好得的，无非是逢年过节祭祀时得一些。其他再想要多一点的封赏，就要凭自己本事挣了。

　　比如他为他父做一些事情，在事后会得一些奖励。可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很多的，每每除了他兄弟三人，还会有他父的其他兄弟，以及不知道是隔多远了血缘的亲戚也抢着做，人多粥少，能抢到一次真的很不容易。

　　好的是他现在的兄弟少，他父章禹又是对三个儿子不偏不倚的态度，三兄弟得到的赏赐大致上也都差不多，没有因为父亲的偏心而使得一个儿子比其他两个儿子富有。

　　天还在下雨，是那种牛毛细雨，虽不会因为长久下雨引起水灾，可雨水急急的也不能不穿蓑衣到处走。

　　这样淅淅沥沥的小雨最是烦人，让人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好。穿素衣受潮会贴在身上不舒服，穿麻衣又硬彰显不出来贵族的身份。公子冁纠结半天，还是决定穿素衣，原因是他怕见到桑那个不识时务、不看人眼色、不给人留余地的讨厌鬼，看到他穿麻衣肯定又会嘲笑他穷。

　　经过昨晚和姜启的接触，他已经完全能够确定姜启就是桑身后的大金主。桑不知道已经从这位金主身上得到了多大的好处，嘲笑他时他还真的无法反驳，因为桑说的都是真的。

　　“唉！”

　　公子冁叹口气，他现在在桑面前得有一段时间挣不到面子了。一定要尽快促成与姜启武器的交易，也好让他能在桑面前再次直起来腰板，绝不能让桑这个不受君主待见的落魄公子超越他。

　　人赌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公子冁自认为自己各方面都比公子桑强，在和姜启交易这事上同样也不能落后。

　　他的府邸和这时代的普通人家一样，是没有吃早饭习惯的。他早起要先去王宫办政事，之后才会回家进餐。

　　他来到正院，没有见到草亭里有人等候，询问身边的家臣：“桑公子还没有过来？”

　　昨晚说好的今天公子桑和姜启随他一起去见国君章禹，虽说下雨天天明会比平时晚一些，可都到这个点了，那二人也早该起来收拾停当了。

　　家臣心虚的用手抿一下嘴角的油光，眼神怯怯的回道：“他们……他们在后院吃早饭。”

　　早饭？

　　公子冁想起来昨夜吃的美食，微不可见的嘴角微微上扬，想也没想的说：“他们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走，去看看。”

　　府邸后院的草亭不多，又加上下雨锅灶不可能设在露天处，闵家商队一行人拥挤在一处草亭里内早餐。公子桑和姜启尽管起床没有耽搁，早饭却是因此耽误了一会才轮上。

　　公子冁过来时二人正吃好饭准备去正院，抬头看到公子冁盯着肉汤锅冒光的双眼。

　　再没有比饿虎扑食更明显的寓意了，姜启未施礼指着汤锅说：“公子，要不要来一点羊肉汤？这是我家每日必吃的食物。”

　　初夏因着雨水多南方的气温比北方还要低一些，即便是如此，商队带的肉骨头还有辅料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也是会有点味道，再加上山羊羊骨头本身的膻味，羊肉汤哪怕是煮的很稀释，羊膻味对于不经常吃羊肉的人还是味道很重的。

　　公子冁猛一闻到羊膻味，只感到迎面扑来一阵阵的恶臭，立马躲开想吐。

　　他平日里习惯了吃鱼，鱼腥味比羊膻味那是小巫和大巫，不是一个级别的。此时，他哪里受得了如此浓郁的羊膻味。

　　徐国也是有饲养牛羊的，只是规模不大，且因着牛比羊的用途大，比羊好饲养，牛的数量比羊还多些。

　　国人习惯了鱼米之乡的饮食习惯，又吃羊肉和牛肉的机会不多，平日里并不常见羊肉之类的肉类，公子冁闻不惯羊肉汤的微微臭味实属正常。

　　姜启并没有给公子冁拒绝的机会，直接让人盛一碗羊肉汤，泡好馒头、撒一把大葱，放到桌子上请公子冁落座。

　　公子冁看看院里到处都是端着碗蹲着吃饭的人，其中不乏他的家臣和奴仆，贪便宜的念头袭上心头。

　　昨晚已经见识了闵家饭食的美味，猜测姜启不可能给他不好吃的食物。低头看看海碗中大块的肉块和肉丸，心想就冲这么多的肉块，也不能拒绝。

　　于是，硬着头皮捏着鼻子，撅起嘴巴凑到碗边猛喝一大口……

　　公子冁和公子桑、姜启几人乘着商队的马车去王宫，人人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羊膻味，惹得路人侧目而视，偏偏他们不自知，个个面带笑容，享受着羊肉汤在口腔内残存的余味。

　　徐国王宫巍峨不太壮观，宫墙是用竹席包裹着木桩建成，没有半点土坯墙的痕迹，虽不能给人威严的感觉，倒也是显得绿意葱葱甚是养眼，比公子冁府邸用草席做的墙面好看多了。

　　王宫宫墙高于宫内建筑，在墙外的街道上，看不到宫内的宫殿是什么模样。城内也没有其他高于王宫的建筑，王宫内的风景，竟是半点也不会外泄。

　　一行人来到王宫门口，公子冁下车整理好衣衫走在前面，公子桑和姜启二人紧随其后。

　　此处宫门不是正门，同样是竹子做的门楼和大门，颇具有点艺术气息。

　　竹制品肯定属于手工制品，门和门楼采用竹子做材料，在没有锋利工具的时代，光破开竹子本身就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更不要说再切割成细细的竹篾。

　　宫门前站着例行检查的师卒，公子冁看也没看师卒一眼，连招呼都不曾打一声，带着身后的一行人，昂首挺胸走进王宫，好似进入无人之境。反倒是守门的师卒，向他弯腰致敬。

　　公子桑在钟吾国是绝对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他见他父就好比是老鼠见猫，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一年里除了必须参与的祭祀外，他是绝不会主动踏进王宫半步的。

　　因此，钟吾国王宫守门的师卒很多人不认识他，以至于他进王宫常常是要和其他人一样，等着师卒核对了身份，方才能放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公子桑也不想混到这种地步，他不待见公子冁的原因之一，就是公子冁出入钟吾国王宫比他还顺畅。守宫门的师卒认识公子冁不认识他，让他这位钟吾国公子大失颜面，还不如公子冁这位亲戚。而偏偏公子冁又是小人得志的嘴脸，因为这件事嘲笑他至今。

　　他用力握握拳头，暗到这次交易无论如何一定要谈成。他要从徐国赚到一大笔财富，好好地嘲笑公子冁，让他哑巴吃黄连，帮他数钱还被他嘲弄。

　　王宫的建筑多为木建筑，甚至于大殿也是原木搭建而成，仅仅是在木屋的房顶用了灰色的瓦片，这样能比单纯的木屋大一些。当然，大殿基座还是石头的，这点毋庸置疑。

　　大概是因为雨水多的缘故，原木时间久了会发霉或者沤糟，此时又没有桐油，漆也少见，原木没有经过防虫或者其他处理，仅仅是凭借木材本身的含油抵抗雨水潮湿的腐蚀，斑驳自不用说。

　　为了遮挡原木的霉点或者烂掉的地方，宫中的人在房屋的墙上种满了爬山虎之类的藤类，远远的看上去一片郁郁葱葱，其中还不乏点点的黄色或者红色小花，把渐变的绿色又衬托出星星的耀眼色彩。

　　宫内的景色和宫墙的颜色交相辉映，绿色陪衬红色的小花、黄色的点缀，好似一幅水乡画。由此可见修建王宫的时候徐国人肯定也是花了大功夫的，独具匠心的设计成这种风格。

　　王宫里还没有以后的官宦或者太监，连伺候人的宫女也很少。女子承担着增加国家人口的艰巨任务，可舍不得用在伺候人这上面。

　　所以，伺候人的奴隶是能省则省，这时代的人口太少，不想省也是不现实的。象优伶这类多以优（男性）为主，伶（女性）较少。没办法，谁让男的多，女人少。

　　王宫管理人员是在任君主的家臣，没有以后王朝里的女官，更没有宦官。一朝天子一朝臣，和以后王宫的区别就是君主换了，王宫里的家臣和奴隶也会彻底的换掉。

　　公子桑思索自己的心事，心不在焉的跟在公子冁身后，一步一步步步不拉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天空的毛毛雨越下越急，尽管披着蓑衣，他的素衣还是淋湿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好似贴了膏药，一刻不停的粘着皮肤。

　　他原本是想穿麻衣来着，可又怕公子冁还象以前一样的轻视他，不得不忍着浑身瘙痒，继续穿上潮湿的素衣，真真的是活受罪。

　　此时他很想伸手抓几下痒痒的地方，可左右看看，见公子冁和姜启面色如常，好似都没有他这样的症状，只得咬紧牙关强忍下来。

　　王宫里的院落并不多，顺着有青苔痕迹的青石板路，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座大殿前。

　　木头盖的大殿充其量也就是比一般的木屋大一些，说是大殿只是对于王宫来说不称殿没有别的说法了。

　　大殿外伺立的国君章禹的家臣，迎上前朝着公子冁施礼，让他一人单独进入大殿内，其余人等在大殿外等候。

　　这处院落不是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正殿的缘故，只有孤零零的一处大殿矗立在院中央位置正北方，大殿向南两侧俱是一座座的草亭，亭内正坐着宫廷办公的人员，倒是和公子冁府邸正院的格局相似。

　　姜启感觉院落里少了什么，一时半会也没有想起来，沉思了一会儿……。

　　身在王宫内不可以四处乱动，唯一可做的是能够扭头四下看看，国君的家臣倒是不会制止这样的行为，礼仪在这时代还没有那么严格。

　　他扭头看了东边看西边，猛然想起，草亭的地方不是应该是厢房嘛。现在是夏季当然是草亭无碍，如果到了冬季，草亭这种四处漏风的地方怎么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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