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0八章：说服
今日有阵雨，天空又是假阴天，天色比平日要暗一些，哪怕是草亭只有棚顶没有围墙，亭内的光线也更为黯淡，公子桑和姜启席地而坐百无聊赖，一杯接一杯的喝水。
今日的夜晚注定比往日来的早一些，在天色似黑非黑之间，公子冁急匆匆从正殿北屋快步出来。他面孔表现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努力装出来自己迟到是情不得已，但眼神流露出的得意却是一点也不掩饰，促狭劲头十足。
“抱歉，桑，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真对不住啊。哈哈哈……”
久久等待已经让公子桑没了脾气，不是他不暴躁，也不是他有耐心，而是姜启刚刚轻轻的向他说出两个字：“涨价！”让他能冲破云霄的无名之火，顿时釜底抽薪，熄了！
他跟姜启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心灵所致，有些话完全不需要姜启说的很明白，他即能理解姜启是什么意思。这就是默契啊！他很自豪，自感自己怎么这么聪明呢，瞬间理解姜启的意思。
他又不是真正的心智不全，是钟吾国公中没有派出能正确教导他行为宗旨的得力人员。明白点说，就是他这个树苗枝叉太多，需要修剪。他需要一名“先生”，一名能指引教导他的名师。
称老师为“先生”春秋时代已经开始，这个称呼自古至今都没有变化。
《孟子·告子下》：“宋牼将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将何之？’”赵岐注：“学士年长者，故谓之先生。”
《礼记·玉藻》：“﹝童子﹞无事，则立主人之北南面，见先生，从人而入。”孔颖达疏：“先生，师也。”
公子冁没有象以往那样看到暴跳如雷的公子桑，心中有一种小小的挫败感。这个蠢货今日没有上当，他好不甘心，太不好玩了。
他平淡无奇的生活里怎么能缺少乐趣，不妨再增加了一把火撩拨撩拨。“桑，来喝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还有点急事，你要是没有事的话，我先去处理完我的事情再过来陪你玩。我不能和你比啊，你可以到处跑着玩，而我需要完成我父给我下达的任务。好羡慕你啊！”
按照以往的经验，公子桑这时候肯定已经面红耳赤，急头巴脑的正急于辩解自己没有到处玩。他从小就恼怒别人说他整日无所事事，不受君主待见。
公子桑心头火确实是被公子冁挑拨的正从四肢向中心聚拢，中心丹田内的小容器已经快要盛不下了。如果不是想着交易后他拿到的提成，想到那宏伟壮观的砖瓦房正向他招手，在公子冁来之前就燃烧成熊熊火焰喷发而出了。
他一边又一边的心中默念：“砖瓦房大院，砖瓦房大院……”
姜启跟他算了一笔帐，他如果不要马和素的话，加把劲争取交易十笔，就可以向闵家新村账房申请砖瓦房大院。嘿嘿嘿，很快，他就可以不再住让人提心吊胆的土胚房了，不用再担心阴雨天土胚房会被雨水浸泡坍塌。
他劝说自己对公子冁的挑衅置之不理，就像闵家新村人说的“不和傻瓜论长短”。
转移话题回击：“哟，冁，你这还是用的草亭，土胚房到底也没有盖起来啊。唉，说实在话，你们这地方盖土胚房真不容易啊，盖了不多久一下雨又塌了，你说还盖它干啥？不过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准备开始盖砖瓦房了。砖瓦房你懂不？有了砖瓦房再不用害怕下雨了，再大的雨水浸泡它也不会坍塌。嘿嘿嘿，回头等我的砖瓦房盖起来了，欢迎你去参观。嘿嘿嘿……”
看见公子桑的模样，公子冁真想一巴掌呼上去。没有足够多的石料做地基，不管是土胚房还是木屋都盖不起来，他能有什么办法！都是徐城远离山区，运输石料的成本太大了。
不过“砖瓦房”是什么鬼？他确认自己没有听说过。没关系，管它是什么鬼，公子桑那破府邸能会有什么好房屋？呵呵呵，斗嘴的话谁不会说，反正吹牛又没有关系。公子桑不接他的话，他也可以不接公子桑的茬。
他看向一旁的姜启，依稀记得这个人是之前和公子桑混在一起做武器的人，武器！他感兴趣的问：“你和桑是一起的？”
姜启冷眼旁观两位公子小孩子斗嘴，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感叹身份地位不同，他连平等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终于轮到和他问话了，他紧紧抓住这个机会，起身殷勤的向公子冁施礼：“是，公子。我是桑公子的友人，上次给桑公子母家送弓箭等，见过您的。”
停顿下，见公子冁感兴趣的模样，这是表示记得他了。
他接着又说：“这次我们从桑公子母家出来，特意来问问您需要购买我家的大刀、长矛、弓箭吗？用稻米或者素换都可以。我家人口太多了，家里的粮食经常不够吃，只好拿出来家里制作的一些物品，四处转转看看能否换一些粮食回去。”
公子冁回想上次见到的铁制武器，深感颇为心动。如果他们国家也能拥有那么多的铁制武器，该有多好啊。至少周边这几个小国不敢再小觑他们，哪怕是去楚国，也能被奉为座上宾。
他知道铁制武器是新兴的武器，越来越呈现出强大的势头，颇有替代青铜制品的趋势。可无奈他们国家没有发现铁矿，不能自己生产出来铁制品，只能远远的看别人使用铁制武器。
唉，说起来武器他就如鲠在喉，不要说新兴的铁制武器，就是青铜武器他们拥有的量也不多。师卒的武器基本上还多为石制武器，比吴国楚国都落后。
为此他父常常苦恼，早就希望能从楚国搞到一批铁制武器，不然也不会让他多次去和楚国套近乎。可狡猾的楚国人老是跟他打马虎眼，对他提出来的购买要求闭口不谈，一次又一次的借口他们自己还不够用，总是让他等等再说。
明知道楚国人不会轻易售卖给他们铁制武器，他还必须与楚国人虚与委蛇，谁让他们国家缩小呢。如果他们能拥有很多的铁制武器，肯定也不用再强颜欢笑去巴结楚国了。
公子桑见公子冁沉默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扑捉到自己打击公子冁的时刻到来了，再也抑制不住争强好胜，找回自尊心的火苗蹭蹭蹭的向上窜，拼命冲撞出他的咽喉卡道。
“我说冁啊，不是我跟你吹牛，启公家做的武器那是天下第一、举世无双。你有没有听说前一段莒国人和薛国人打仗？那叫打的一个惨烈啊，滋滋滋，我说出来都有点害怕。”
“我说的不好，大概就是前一段，莒国人围攻了薛国的滥城，薛国向启公家求助，启公家小公派人增援滥城，到那里就打败了莒国人，当时就把莒国人赶跑了。”真的是简明扼要，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干巴得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战争的惨烈程度。
他见公子冁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感兴趣，开始有点担心公子冁不买武器。
若公子冁不买武器，他怎么坑公子冁呢？更何况还有他的提成。他好不容易能有让他父兄高看他一次、又能坑公子冁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他抛弃自己轻视公子冁的心思，把准备贬斥公子冁府邸草亭围墙的话收起来，认真的沉思下，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说：“你不相信别的，总该相信我舅家的事吧。就是前几天，你路上遇见的那批送给我舅家的大刀长矛，到我舅家就派上了用场。邗国人和我舅家抢桑园，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问题了，你猜怎么着？我舅他们拿着启公家的武器，冲到邗国人的邑，一番砍杀，杀死了三百多邗国人，把桑园问题彻底解决了！”
“什么！”
公子冁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公子桑，好像说出来这事的人不是公子桑。莒国人打薛国邑的事他不知道，可钟离人和邗国人的事件他是知道的。
他今天上午刚刚得到情报，邗国人和钟离人边界发生了血腥的战争。据说邗国人邑血流成河，男人们全都被杀死，财物被洗劫一空，房屋被烧成瓦砾，一个邑一日之间被钟离人灭门。可，可没想到灭掉邗国人的是公子桑母家！
对于公子桑母家他是了解的，一个小小的邑没有多少人，和其他众多的小邑一样，充其量仅仅是能管住邑民的温饱，不可能有什么大富大贵。不然的话也不会公子桑在钟吾国被欺负成那样，他母家也没有人替他出头抗议。
他双眼发出夺目的光芒，直视公子桑，再次确认：“真的是你母家打杀了邗国人？”
公子桑欣喜公子冁终于相信了他的话，他刚刚话语中可是隐瞒了闵家护卫们在邗国人灭门中起到的作用，只为了让公子冁能赶紧的多买武器。只要能卖出去武器拿到提成，他才不管公子冁是否知道使用武器的人也很重要！
他表现出来自豪的神情，两只眼睛向头顶看去，露出来白眼珠比黑眼珠多，象翻肚的死鱼。
他得意的说：“那当然了！那天你不是也见了嘛，整整六大车武器，六大车啊，换的粮食需要两趟才拉完，我们这次就是又跑一趟专门拉粮食的。”
“我舅他们就是拿着这批武器打杀的邗国人。你不知啊，我舅他们是把邗国人的邑主和家臣一块都杀死了，我舅说当时切人头就象切菜一样，手起刀落，头颅和身体就分离了。吱吱，我是当时没去，我要去了也会打杀一些邗国人，好痛快啊！”
“我跟你说，我舅他们把邗国人的好东西都拉回来了……”
公子桑说到一半顿感失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紧张的两只眼睛滴溜乱转，看看公子冁看看姜启，懊恼自己怎么把这事也说出来了。
两国打仗杀人可以说，而抢劫材物不可以说，说出去便会被人笑话，是不遵守周礼的行为，会被人认为有失贵族身份，属于不义之财，为君子所不齿！
公子冁没有注意到公子桑说抢劫物品的话，他的注意点在公子桑母家拿着武器打杀了邗国邑。公子桑母家那么少的人拿起武器都可以灭掉邗国人的邑，那他拥有也这么多的武器，是不是也会拥有强大的力量？在他国家的地位就会超越过其他兄弟，有望被他父立为太子。
他国家自从他父的嫡子溺水身亡后，太子之位长久空缺。目前他父三位公子健在，但都不是嫡子，也就是说大家拥有同样当太子的权利。他父一直没有对谁当太子表现出意向，三位公子在暗中相互较劲，希望得到父亲的青睐。
他上有兄下有弟，自身并没有比另外两名兄弟更为突出的强项，他父也没有对他表示过超越其他两名兄弟更多的喜爱。他父对三位公子的态度，几乎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这种情况对于各方面都不突出的他，一点优势都没有，不是好现象。
他还是不太能说服自己相信公子桑的话，转头看向姜启，又一次确认问：“你们的武器都是铁制武器吗？有什么比其他家做的武器独到之处？比如楚国，你们的铁制武器比楚国的好吗？”
姜启莞尔一笑，自信的说：“公子，楚国的我不太清楚，但是齐国的我清楚，我就是齐国人，我家的武器和齐国的师卒使用的铁制武器比较，我们的要更好一些。这个我不瞒公子说，我家武器的制作和齐国武器的制作如出一辙，我敢打包票，公子见了只会买我家的，而不会要齐国的。”
“俄，你家的武器制作偷学齐国的？”
“哈哈哈！”姜启大笑起来，这个他真不知道。他只是听小公说，闵家的武器制作源于一本介绍齐国武器制作的书，之后又经过改进，肯定要比完全和书里一样制作工序的齐国武器制作好了。但，这话他不能和公子冁说，不然都找到那本书，闵家的武器卖给谁？他的理想怎么实现？
“公子，河水只有一个源头，之后随着河道的流淌加入很多的支流，您能说这些支流就是这条河吗？”
什么什么啊，公子冁一脸蒙圈，理解不了眼前人说话的寓意，可又不甘心说自己不懂。
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你的意思就是你家的武器比齐国的强呗。我虽然知道齐国是大国，可感觉没有楚国强大，你有没有本事搞到楚国的铁制武器？让我来比较下你家和楚国的差别。”
姜启还真没有这个本事，他虽然经常去楚国卖盐，可铁制武器在楚国属于紧俏商品，不管是民间还是在军队里，贵族或者师卒都把它当宝贝珍藏，他一个小小的行走商人，那里能搞得到铁制武器。另外还在于楚国的铁制武器也少的可怜，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的，基本上是有价无市，民间的买卖几乎很难遇到买家和卖家。
他接触铁制武器也是和闵家合作之后，也只有在鲁国这样的地方闵家才能拥有铁矿。在齐国铁矿都在国君和大贵族手里，一般贵族和平民根本就甭想接触铁矿。
他耸耸肩，为难的说：“公子恕罪，我也不是经常出来做交易，实在没有见过楚国的铁制武器都是什么样。我是家里粮食紧缺，才不得不拿武器出来换粮食和素。如果公子见过我们的货认为可以，我家愿意为公子奉上我们的制作的武器。”。
公子冁想能和公子桑在一起的也不会是商人，没见过楚国的铁制武器也可以理解。反正是现在能遇到的也就这一家卖铁制武器的，与其求告楚国无门，还不如退而求其次买这家的。
“行，你去把你家的武器拿过来吧，我拿去给我父看看。至于是否买你家的武器买多少，这个不是我决定的，要等我国君主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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