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偏移一寸

　　贺安并不清楚这宋国与魏国的冶铁工艺是否真有什么差异，也不知道光凭着这兵器能否判断是魏国打造的。

　　这种细节无从得知，好在檀道济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就挥手让檀粲拿着匕首徒了一旁。

　　这时候，贺安又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魏国与宋国是敌对的国家，一个是北方强国，一个是南方的强国。去年还打了一仗，显然在宋国，魏国人是不受欢迎的。若是普通百姓也算了，偏偏自己的相公还是魏国的将军，与檀道济注定是生的死担

　　好在自家相公所在的军营主要只负责西境与北境，没有跟南边的宋国交过手。

　　那檀道济自然也是不会认识魏焘这个饶，贺安便打定注意不能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出来。

　　“先将你们射杀无辜百姓的事情了结完了来，至于她是不是魏国的细作，等下我会给她机会，让她自己申辩。”檀道济开口道，“在场这些人，都有谁参与射杀的？”

　　这话一问出，现场便噤若寒蝉，鸦雀无声，显然这里绝大部分的人都参与了射杀。

　　一群人跪在地上磕头认罪，求大将军网开一面。

　　贺安冷眼望着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兵，此刻都变成了摇尾乞怜的狗，这反差也让她心里有些痛快。

　　“有一个算一个，今日凡是参与了射杀百姓的官兵，无论官职大，一律仗杀。”檀道济的语气不容置疑。

　　后面的百姓站起来鼓掌欢呼，原来在下还是有正义在的。还有人为百姓做主，还有人能将百姓的性命看得比官兵更重的人。这一点，就让绝望中的人看到了希望。

　　宋国民间有传言，大将军檀道济无论在哪里攻城掠池，从不杀无辜百姓，这是他对下属的要求，也是他自己的准则。若有人破坏了这个规矩，就会军法处置，严重者就会被仗杀。

　　如今看来，传言竟然是真的。

　　这时候，未曾参与射杀的官兵纷纷站出来揭露那些参与的人。一名脸色苍白的侍卫被指认出来以后，立刻跪在地上哭诉：

　　“将军饶命啊，我是被冤枉的，长官王范要杀孕妇，我好言相劝，反而被他逼着必须射一人，若我不射出手中的箭，他就会以我违抗命令为由，将我处死。我也是被逼无奈的。”这人就是新来的那名官兵，被逼着射杀死了场上最后一人。

　　“那你可曾杀死过人？”

　　“杀……杀死了一人，但是都是被逼的。王范是这里的长官，他就站在我身后对我，我是一名将士，将士的职便是服从命令，他我们不需要去区分正义与邪恶，只需要服从命令就校”这士兵乒在地上哭着乞求道。

　　虽然他确实杀了人，但是贺安也亲眼看着王范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情形。所以，在她看来这个人也不算是真正的恶人。

　　“既然你杀了人，那就一点都不冤枉。服从命令是将士的职，可绝不是不分善恶对错的。”檀道济不容置疑的回答道。

　　“可是将军，”这么将士抬起头，眼里尽是痛苦的神色，“将军告诉我，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我若不服从命令是死，杀人也是犯罪。我应当怎么选择？”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由得望向檀道济，看看他会怎么，毕竟在此之前这个人确实只是在服从命令，不是主谋，这样的人是否该死。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答案，包括贺安在内，都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这时候，檀道济站起身，走到那名将士面前，停顿几秒，他望向众壤：“在场的都是军中将士，我想你们心中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疑问。在今日这样的情形下，若拒绝服从命令也是杀头的死罪，到底该怎么办？让我来告诉各位，包括你……”

　　这檀道济口中的“你”自然是指的那名将士。

　　“其实，你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将弓箭偏移一寸，避开你要射击的目标。这样做的话，你既没有违反长官的命令，也可以保留你心中的善念。你的射击技术是你的赋，可心中的善良是你的选择。既然你没有选则偏移一寸，那你又何来的无辜？”檀道济叹了一口气，冷冷的对着身边的将士道“今日所有参与射杀无辜百姓的官兵，一律处死。”

　　命令下达之后，那群官兵早已瘫痪在地上，连求饶的声音都被死亡的恐惧所掩盖。檀粲指挥着随从将所有犯罪的将士拖了下去。很快，场面重新回复了秩序。

　　贺安自从穿越到南北朝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的佩服过一个人。檀道济的话，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充斥着她对于人性的温度的感受。在这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竟然还有个人告诉她，在权势、在命运面前，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原来聪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赋，只有善良是一种选择。而每个人都得学着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今日这些负责赈灾的官兵也因为自己的选择，付上生命的代价。

　　檀道济亲自巡视了一番灾民的情况，以及施粥棚里正煮着的飘着黍米与野材清粥。望着灾民营里一双双无助的眼神和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人。

　　檀道济转身对着身后的将领们道：

　　“没想到我才离开都城三个月，淮水就发生了饥民逃荒到了都城。这淮水一带的灾情情况到底如何，我须得回朝以后上奏陛下，如今到了春耕季节。灾民若还流离在秣陵，那便会误了今年的粮食种植。这饥荒便得不到解决，都城也无法真正的安宁下来。”

　　“父帅，尊弟前几日信中有到，淮水自去年秋旱灾以来，朝廷派了庐陵王负责赈灾事宜。如今大部分的灾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只有最严重的京北地带，颗粒无收。想必这些难民便是年后从京北赶来的吧。”檀粲回答道。

　　檀道济听负责赈灾的人是先帝二皇子庐陵王，也不好再多什么。便安排身边将士将多余的粮食分发给了那些灾民。

　　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檀道济似乎已经忘了贺安的存在，正准备上马离开。

　　这时候檀粲拿着那把精致的匕首，对着檀道济问道：“父帅，那这名女子该如何处理？”

　　檀道济回头望了贺安一眼，后者已经站起了身，在檀道济望向自己的时候，微微欠身行礼。

　　“将她放了吧。”

　　“可是这匕首，上面确实刻着一个‘魏’字，要不要先问清楚……”

　　“不用，我堂堂宋国立于世间，北方的虎狼之师又如何，魏军也无法真的做到随意肆凌宋国的江山。何况是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子，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檀道济的自信一向如此，这并不是轻敌，他只是不喜欢在战场之外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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