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和解
黎渊说过，子轩身子越来越虚弱，有很大的原因是被孤魂野鬼寄生了，内里的磨蚀远胜于外来的侵蛀。
虽然之前父亲也曾往这方面想过，甚至找了家族灵力高强的人来驱灵祛祟，可一来子轩身子太弱，每次施阵都是仓促成行，颇有几分草草了事，二来几次下来确实找不到任何邪祟的痕迹，时日一久，也无人再往那方面想，不过常规的请医延药，拖得一日是一日罢了。
“刚才，那是什么？”那团烟雾和异像，子轩自然也看见了，那口血是淤在自己心间的，遇火而发，生出了一张女人的脸，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似乎明白了弟弟反常之后的用意。
“是溶在你骨血，与你共存了十年的其中一缕怨灵。”子凰掸了掸残留在指尖黎渊特意找了给自己的寻魄散，据说那是擅食彼岸花的寻魄虫磨成的粉，最能引灵亡魂，黎族之下没有成仙成鬼的，但在转世投胎上还是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阿渊说从前的法子测不出你身上的怨灵，只是因为他们找了怪癖法子与你同化，他五感素来敏锐，从上回进你屋开始就有这种感觉。雪鼠的血能解毒驱毒，非得逼着你吃下后再不自觉的吐了那口血，才能有所确定。”
“是吗，如此说来你方才那些话都是为了证实才违心说的。”子轩发泄过后气也松了，怨气也聚不起来了，只是有气无力，带了几分无奈道:“可我倒觉得，这些话好像是你压抑了十年的结果，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子凰笑了笑，像是太阳光穿透了这间屋子的经年历久的沉闷:“确实啊，是真心话呢。”
“哥，看见了吗？”他指了指被炉火反噬的寒气:“要想好起来，就得从内里变强，掩耳盗铃的遮挡并没有什么用。放了布，拉了帘子，该来的还是会来，不过是迟早的事儿罢了。”
“咳咳……”屋子被火炉熏得很暖，子轩身上微微的沁出了汗意，黏糊糊的并不舒服:“三弟，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性子……”
“这句话，我倒不止一次听过。”他自水里拧了帕子，难得温柔的替哥哥擦了擦额间脖颈间的汗珠:“哥，你只管好好的养着，其余的，交给我，我总能找到法子，让你靠着自己出了这屋子。”
飞刀自他腰间缓缓的探出了脑袋，左右张望了几下出了刀鞘，乖巧的停在了子凰手心:“这刀，我研究了好久，为的就是能做灵识转移，如今，它虽跟我心意相通，但却又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不过是灵识破损罢了，没关系的，你给我时间，我答应你，我一定能找到法子……一定……”
看着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弟弟，摆着满脸不在乎的表情，却一字一句的向着自己承诺。子轩张了张嘴，到底是再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
这飞刀，他听子皓说过的，说是这三弟弟入了魔，没日没夜的守在炼器炉旁，当时听着只以为不过少年心性，突发奇想，争强好胜，却不想，他是为了自己……
困守床围数十年，其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实在没法感动，可眼下也同样没有驳斥的心情，就连一向来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展现不出来，只是……
子轩看着自己瘦的几乎不成型的手，那么多苦楚，像是从指尖往上蔓延，每一日每一夜都在折磨着自己……太久了，久的连他自己都已经得过且过，只恨不能早日超生了……
可是，谁知道，偏偏是他，偏偏是这个被传成克星的弟弟，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放弃……
不是不知道的，每个新月，院子里那个驱灵队伍里瘦小而坚定的身躯……
思绪百转间，子轩感觉到自己生硬的点了点头，似乎轻轻的回应了他一句:“好……”
靠着自己走出这屋子，这句话，真好，正是他一直所真心期待的。
……
等子凰将屋子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样，安置好被他折腾的够呛的兄长躺好后，设在院子的结界终于被怒极的言淮一枪挑破。
“言子凰！你闹什么！臭小子！是想要你哥哥的命不成！”
……
那是子凰有生以来挨的第一顿打。在父亲的暴怒中，子凰没有一句辩解，直直的跪在院子里，子轩躺在床上，咳得辛苦，却连一句好话都没为弟弟说，只是捂着被子，露了一双幸灾乐祸的眼。
那是第一次，子皓暗想，那是哥哥出事后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活着的气息……
十五岁的子凰似乎进入了叛逆期，这对言家夫妇来说可是个巨大的打击，这样二话不说的
冲进大哥房里，行为不羁，言语放诞，无缘无故将一众伺候的人丢出院子，还害得本就病弱的哥哥吐了血……
坐在大厅里的言淮气的手直抖！逆子啊！逆子！
“打！给我狠狠的打！”
撤了护体的灵力，子凰这一顿打挨的结结实实。
“老爷！你疯了啊？老三身体还没大好，手臂还伤着，你这么下死命令打他，是想做什么！”陆茗霜最是心疼这个幺儿，如今见他一声辩解也没有，甚至连疼都不喊一声，恨不能亲自上去，夺了执法者手中的戒鞭。
言家的戒鞭一向厉害，带了倒刺，一鞭下去，往往是连皮带肉的撕扯下一大块。
“大哥！差不多了啊！”言汶护短，看不得子侄辈受这样的苦，虽是为了子轩，但……“事情如何尚不明确，大哥你怎能下这样的死手？”
“死手？”言淮气极反笑:“他哥哥病成那样！他却不知好歹的往里闯，外界的传言有多恶毒，你是不知道吗？若是子轩有什么万一，你叫我！叫我！……”手心手背都是肉，伤着哪一个他都不忍心，今日他把兄长逼得吐了血，明日呢？以后呢？与其看着他作死，还不如自己亲手将他了断来的干净！至少还能保全他的名声！
子皓有些看不明白这弟弟的路数，他不觉得子凰是会无事生非的人，哪怕素日里傲娇了些，但做事从来都极有分寸，不像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
家主盛怒之下，底下的仆从自然跪了个十成十，倒是没有一个敢再多劝。
打到第二十下，子轩屋子里的婢女阚悦终于过来传话:“宗主，大少爷请你过去，说是有话要回。”
被抽的半死的子凰，虚弱的趴在那儿，嘴角终是缓缓的绽出了一个笑意。
大哥的气，是消了吧，不管是对着他，还是对着自己，这口气堵了十年，像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如今他跨出了第一步，只盼着，他不是空许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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