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九难

　　嘤嘤嗡嗡，车队中隐约传来几个女子哭泣声音。朱慈烺也身不由己眼角含泪。

　　过了一会，似是平复了心情，头车中传来声音：“太子快快起来，我等虽为长辈，身在天家，理应为国殉命，如今苟活，已是不忠，怎当得起太子这一跪！”

　　朱慈烺听声音知道是崇祯的袁贵妃，袁贵妃在宫中地位尊崇，自然是诸妇领头之人，由他来答话。

　　朱慈烺在宫中时并未少见此人，他本是父皇为信王时的侍妾，算是老人儿，也有些宠爱。而且他不似田贵妃般跋扈，对朱慈烺母后很是温恭谦让，所以后妃之间关系不错。朱慈烺平日里也很是尊敬这个长辈。

　　朱慈烺听话的站起来拱手肃立回话：“袁贵妃在先帝去时，亦曾相随，天怜慈烺孤苦，特意留下贵妃。先帝已有母后相随陪伴，几个妹妹随行尽孝，慈烺却要孤身于这浊世恶斗。望贵妃保重身子，保佑烺儿中兴大明，重建社稷，保全宗庙。烺儿愿以贵妃为母，请母妃先去蓬莱，烺儿得空在去拜见请安。”

　　呜呜呜，朱慈烺一番话，令袁贵妃感慨万千，她本是个与世无争的，当日未死，困居宫中。本想再死，却是长平公主未死，只是被崇祯砍断手臂，李自成命人救了，便扔给袁贵妃照顾。

　　袁贵妃悯其可怜，怕自己死了，这少女也命不久矣。所以才断了思念，一门心思的照顾开导这小女孩。

　　朱慈烺也知道长平果然如历史上一般保住了一命，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太子是极其宠爱的，朱慈烺继承了太子的记忆，自然也带上了他的感情。

　　不知道小姑娘遭遇如此大难，现在状态如何，朱慈烺赶紧关心的问道：“母妃，不知妹妹何在？身体如何？”

　　“唉，娖儿经此大难，虽然性命无碍，但是断了一臂，心里总是有些不好的。我平日里多加开导，却不见什么起色。如今她在队尾小车之中，独自一人，不知为何，不想见太子。”袁贵妃无奈的回道。

　　“母妃稍后，烺儿过去看看。”朱慈烺赶紧说了一句，急急往队尾走去。

　　只见一顶小驴车，挂着清布车帘，虽是亲妹，朱慈烺却也不好进去，只得在车外柔声道：“小媺娖可在里面？不要伤心，父皇所为也是无奈，身为皇家女子，国破之时命运多舛，你虽年幼，却也是懂道理的。父皇举刀之时，心在流血，他砍在你身，却痛在几身，所以才会偏了，伤了你手臂。娖儿要学会坚强，你看皇兄不到一年，已经全然不似以前那个白面书生了，娖儿快快探出头来看看皇兄，你看我晒得多黑，看我脸上这道伤疤吓人不吓人，是不是像个凶神恶煞。”朱慈烺见妹妹没什么反应，不得不诓她一下。

　　刷拉，车帘撩起，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姑娘露出头来，只见他一头青丝，黑如碳墨，密如飞瀑。消瘦的小脸上，两条柳叶细眉，下挂一双灵动的大眼。挺拔的鼻梁顺势而下，是那可爱珠圆的琼鼻，红润的小口嘴唇饱满。此时，她的眼里含着焦急，眉头微蹙，看了让人无限爱怜。

　　朱媺娖一眼看见朱慈烺含笑站在车前，也未见怎么黑，脸上也还是那么俊朗无暇，只是气质上似乎少了一分柔弱，多了三分英武。

　　小嘴一撅，似乎忘记了苦痛，重回皇家内院，葡萄架下：“皇兄真讨厌，哪能拿自己乱说，看我不在母后…”

　　霎时顿住，朱媺娖不由泪流玉面，一步冲下小车，投到朱慈烺怀中，失声痛哭：“皇兄，母后不要娖儿了，父皇也拿刀砍杀娖儿。”

　　朱慈烺轻抚着妹妹的后背，另一手扶着她的左肩，那齐根而断的左臂，空空的衣袖就在空中飘荡，朱慈烺心疼的热泪盈眶，柔声道：“娖儿，以后皇兄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

　　兄妹二人细语了一些安慰的话，朱慈烺问道：“娖儿有何打算？是随长辈们去往蓬莱，还是留在我身边？”

　　朱媺娖心情已经缓和下来，轻说说道：“皇兄身兼重任，娖儿怎能让皇兄分心，还是先随贵妃去吧。”

　　“也好。另外，我已认袁贵妃为母，她照顾你多日，以后你也要如待母后一般侍奉。”朱慈烺嘱咐了一下朱媺娖，然后接着说道：“太子妃也在即墨，过几日我带她赶去蓬莱，咱们一家人好好过个年。”

　　“全凭皇兄做主。”朱媺娖知道有个太子妃存在，但从未见过，听到嫂嫂安然，也是非常高兴。

　　回到车上，青帘将落之时，朱媺娖扭头对朱慈烺嫣然一笑说道：“皇兄，以后不要再叫我娖儿，断臂之后，我已改名自号九难。我不再是那个高墙内院的天真女子，我要做这世上最坚强的人。我会活下去，我会看着哥哥走向辉煌。”

　　车队走了，朱慈烺站在冷风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九为极数，媺娖是说自己经历了世间最大的苦难，她是笑着说出自己改名九难，笑得还是那么美，但是她的心呢？真的能放下吗？

　　良久，朱慈烺摇了摇头，心中的伤只能由时间慢慢治疗，多说无益，日后在寻找机缘吧。

　　此番多尔衮送来的男女老少足足有三千多人，在济南府与青州府两军默认的交界地带交接后，梁秋华近水楼台，先收拢了一批自愿前来的青年官吏，打算考察一番择优录用，然后把不愿留在前线的和老幼妇孺送来后方。

　　朱慈烺只留下了汤若望一人，剩下的全部会安置在登州，毕竟即墨比较敏感，万一人群里面混了多尔衮的密探就不好了。

　　“哈喽，我次有内母，买内么意思慈烺朱。”朱慈烺微笑着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一手背后，一手在身前画了半圈，弯腰鞠躬。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老夫久居京师，官话说的还算地道，只是殿下竟然会英格兰语，真是让汤某惊讶。”汤若望自万历四十七年就来到了大明，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交流起来肯定是一点障碍都没有的。

　　朱慈烺当然知道汤若望会说汉话，他只是想秀一下自己的英语，毕竟快一年没说了，他不想忘记这门语言，说不定以后用得到呢？虽然他只是初二教学大纲的英语水平，但已经超过这个时代所有的明人了。

　　朱慈烺却不知道，这个时代，英语还不吃香，欧洲贵族通用的语言是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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