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鱼龙俱收

　　朱慈烺与马阿大等了一个多时辰，被安排处理将军府中事宜的亲兵前来禀告，府中人员财物已经都处理妥当。

　　使女、老妈子之类的都被发了些银子打发走了，剩下男丁除了自愿留下的也都遣散了。一共留下了十五人，财物由识字的下人登记，其他人看守物资，自己前来禀告。

　　朱慈烺听了汇报顿时觉得这人是个人才，接过登记的册子看了看，银两很少，只有二百多两现银，三百贯铜钱，宝钞倒是有个一千多贯，可问题是朝廷都没了，这宝钞已成废纸。

　　一共五百多两的银钱应该是留在府里的日常用度，对于没见过钱的朱慈烺倒也不嫌少。所以，朱慈烺心情还是不错的。

　　往下看，就是些粮食布匹，数量都不多，至于兵器那是一件都没有。朱慈烺不着急，就算济南再破败，千八百把刀枪还能没有？

　　放下手中的册子，朱慈烺看了看眼前这人，问道：“你叫什么，多大年纪？跟随闯王多久了？”

　　“回公子，我叫郭嵩，表字山高，年已二十有五，在西安投了闯王，因我认识几个字，也会些拳脚，便进了亲军。”郭嵩回答的不卑不亢，很得体。

　　“公子，这家伙自称什么郭子仪后人，看不起人，很不合群，后来得罪了他家统领，本是要扫地出门的，是李统领看他长得挺有气势，又认得字，便要了过来。”马阿大在旁插嘴道。

　　“原来还是名将之后呀，怪不得处理府中事宜如此迅速，井井有条。说说，你是如何这么快把这将军府控制在手的。”朱慈烺饶有兴趣的问道。

　　郭嵩先未答话，而是一撩衣袍，跪倒在地说道：“小人前去收拢府中下人，他们甚是聒噪，并不听从小人安排，还有人想要反抗，小人无法，只得立威，便砍杀了为首之人，其他人这才听命于我。小人未曾请令自作主张，恐伤公子仁爱之名。请公子降罪。”说罢就低头不语等着朱慈烺的处理。

　　嘶，朱慈烺倒吸一口冷气，心说，此人倒是杀伐果断。

　　毕竟这段时间的经历，朱慈烺已经理解了这个时代的一些规则，他知道郭嵩处理的对，自己没理由为了表现自己的仁慈而斥责他。擅杀也说不上，理论上郭嵩执行的是自己的军命，违令者自当杀无赦。

　　上前扶起郭嵩，朱慈烺说道：“你既领我军令前去，自当自行决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又何罪之有？不过事后禀告，不曾隐瞒做得对，我看你真是郭汾阳之后，确有名将之风，希望你以后在我帐下，不坠先祖雄风。”

　　郭嵩起身，也不见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到：“公子乃大明太子，真龙之体，郭嵩必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朱慈烺很高兴，李来顺办事稳重，大局观强，虽然受出身所限，见识稍差，但加以培养，是个操控全局的帅才。而这郭嵩，干练有见识，也是可造之材。关键是这些人都是草根阶级，是自己可以拴在身边，利益系于自己的人。

　　自己要脱离于大明既有的系统，独立发展完全自己掌控的势力，依靠的就是这种人了。

　　“报！”郭嵩收编的家丁中被派在大门看守的人站在大厅之外有事禀告。

　　朱慈烺看了眼郭嵩，暗暗称善，看来十几个人被他各派值守，面面俱到。

　　“何事通报，进来回话。”朱慈烺拿出气派，安坐到了条案后面的太师椅上高声道。

　　门口下人进来，只见高高在上，坐着个面白小生，身旁站着个木讷的壮汉，条案之外就是那个当面杀人，吓得他差点屎尿横流的家伙。

　　郭嵩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根本就不是杀了那个要带头闹事的人，而是把下人召集之后，还没说一句话就拔刀随便杀了他们中的一个！

　　然后把吓得坐地上，或者大小便失禁的，神经错乱的轰走，留下了还能强自支撑的十几个人。

　　而自己，完全是因为吓傻了，脑中一片空白，才愣愣的那么站着，然后被这个人派去看守大门。

　　“哼!”门卫只顾想事，忘了回禀，郭嵩一声冷哼，一下把他唤回了人间。

　　扑腾，他吓得赶紧跪地，低着头颤颤说道：“禀告，那个~~”

　　“叫公子即可。”郭嵩淡淡说道。

　　“是，是，禀告公子，门外有人自称济南府鲁花香粮铺东家，名叫刘子良要拜会此间主人。”门卫赶紧把事情说了出来。

　　“哈哈，上钩了，也不知道算个什么鱼。带他来见吧。”朱慈烺有点兴奋，虽然不知道济南头面人物都有何人，他也没想着去调查，见谁不见谁都无所谓，只要有人来就好，他朱慈烺现在的胃口很小，从这些人口里随便挖出点东西，就够朱慈烺消化一阵了。

　　“小人这就去，这就去。”门卫一溜烟的起身跑了出去，都不敢抬头再看一眼。

　　不一会，带上来一人，白白胖胖的，一副笑脸：“见过公子，听闻公子是南京史大人本家族人，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出来办事，真是年少有为呀。”

　　这人倒是个商人模样，话说的客气，却隐隐表露出他能量巨大，已经摸透你的底细。

　　朱慈烺微微一笑，说道：“承蒙夸奖，小子只是旁支，家境中落，没有办法只得弃了读书应试，投到族叔门下混口饭吃。未请教先生是。”朱慈烺心说，你信了我是史可法的亲戚就说明你也没啥本事，只是听来了李来顺散布的谣言而已。

　　“老夫是鲁花香粮铺的东家，在这济南府微不足道。只是济南府多难呀！百姓生计艰难，我等商贾也是惨淡经营，为求生存只得抱团取暖。老夫不才，有些热心，恬为这济南商会会长。今日听得消息，闯贼弃城而逃，清兵又要南下，城中突然又出现南京方面的人。现在大家人心惶惶的，于是就把老夫推出来，前来打探个消息。”刘子良也不绕弯弯，直接说出来意。

　　朱慈烺哈哈一笑回道：“刘老板的消息没错，告示我已经派人贴出，里面没有虚言，南京暂时无力防御山东，我等本是京城探子，最多只在济南呆两日就要南下，我是不忍济南再遭屠戮，私做主张给大家通个信息，好让诸位早做安排。”

　　刘子良听了这话，收起了笑脸，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哎，苍天不公，我济南百姓何罪，屡为清兵屠戮。”

　　朱慈烺看他真情流露，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济南的情况他大概有所了解，崇祯十二年那次最惨，济南城破，清军屠城，临走还放火烧城，济南几乎是毁于一旦。崇祯十六年，清军又入山东，虽未再破济南，但是整个山东凋敝，济南也不似个省府大城。

　　“公子，崇祯十二年，清军烧城，老夫是去南方进货不在济南，逃得了性命，回到家中，我一家十八口无一再见，也不知死了几人，被清军带走为奴几人。这些年，老夫哪也不去，就守在家中，盼着哪一日，逃了性命的家人能回来。”刘子良控制了情绪，止住眼泪，语带悲伤的说到。

　　朱慈烺动动嘴，想要说出的什么节哀之类的话却说不出口。

　　刘子良看了看朱慈烺，哈哈一笑道：“公子不必如此，我老刘早已想开，活着就守着家人团聚的希望，死了就去那边与家人相见，到时还可以点点人数，缺少的就是还活在世间的。老夫也算欣慰。”

　　“先生，不如与我南下吧。”朱慈烺知道这老人不会离开，他是要与这家共存亡了，但是出于本心，还是说出了劝解的话。

　　刘子良已经恢复正常，说道：“多谢公子好意，我意已决，生死都不离开这济南府了。不过城中百姓众多，有出路的还是要给大家一条生路，老夫这就回去安排人手，把消息尽快传遍全城，生死有命，是逃是留还是随大人南下各听尊便吧。”

　　“如此最好，都是我大明百姓，朝廷无能不能守土安民，真是罪过呀。”朱慈烺发自肺腑的感慨道。

　　“呵呵，怨不得别人，都怪自己的命呀，生在了这猪狗不如的乱世。”刘子良确认了准确消息，也就不再多做停留，摇着头告辞，去散布消息，然后组织城中愿意跟随朱慈烺南下的百姓做好准备。

　　待刘子良离开，朱慈烺对郭嵩说道：“看来济南的确是久被蹂躏，百姓已成惊弓之鸟。一个真假未辨的消息就让他们愿意舍家相随！等一会去发布告示的四个兄弟回来，你安排一下，每半日派一人带着愿意南下的百姓先去莱州府，到了莱州等我前去会合再作最终安排。路上让他们抽调精壮，组织团练。等到了地方这些人就是我们首军之选，能不能站稳脚跟就看他们了。你下去忙吧，不用在此守着，有事我自会命阿大去传你。”

　　朱慈烺的布置隐约已把郭嵩排在其他人之上，仅次于李来顺的位置了。

　　“末将遵命。”郭嵩行军礼而去，他也不在自称小人，而是改成末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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