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薄臼台祭祀之会 上
夜色森然，一队人马借由月色于山间行进。
蹄声隐隐，蹄铁上做了些手脚，已是将声音降到最低。
姜兴骑了兵一之马，行处快而稳重，宗顾见与后军拉下一截。
于是便唤了声“姜兄”。
姜兴扯了缰绳，步伐也缓了下来，回身道：“明日他们便会群起而攻，再如此不紧不慢，我们天亮之前便无法赶到薄臼台了。”
宗顾点了头，命人加速赶路。
薄臼台位于空悬门西侧，是姜家祭祀的场所，本是神圣而不可侵犯之地，却不知为何，被长老们选作誓师之处，以告慰先祖之灵。
姜家子弟世代于山中学文习武，满了年岁便可下山，只是下山前，长老会为其改名换姓，嘱咐不可入朝为官，不可犯上作乱。
明日一早，众子弟将悉数到场，由薄臼台为起点，将早已知晓方位的宗家军一网打尽。
同时，以宗家军之起因，这山匪自然也包含入内，这便是长老们对于众子弟的考验，若能在此战夺得头筹，自然便得到家主之位。
以上言辞并非推测，而是姜氏暗传之言，由姜兴缓缓口述，宗顾听得脊背发凉。
姜兴还道：“有些姜家子弟术法精湛，外加山中各处机关重重，你们宗家军，没有任何机会。”
“姜兄的……术法我已经见识到了，若是如此，那十几年前为何姜家会战败？”
宗顾险些将心中姜氏会妖术之词脱口而出，还好姜兴并没有察觉。
姜兴望向他，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抹悲凉的眼神。
“十几年前的姜氏，家主、长老与少数精英子弟只是精通些占卜祭祀之术，不过因为你爹……如今的姜氏已经大为不同了。”
姜兴因他的关系，隐去了一些关于自己老爹所做之事，不过即便不说，他也知道自己老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此刻宗顾的内心，没有理所当然的愧疚之情，他自知这里外的仇恨，只是因志向不同而已，无所谓对错。
只是或许年少时的老爹行事激进，才造成姜家全员戒备如此。
与其坐以待毙，还真不如直接上得薄臼台，看看这姜家子弟、这姜家长老是何种模样。
若能合二人之力，将这恩怨解开，也算是为老爹做了些事。
他望向身后一众队伍，赌上了这群人，只因他相信姜兴能够相助。
一夜奔波，天光渐亮。
马蹄踏得晨露，氤氲起青草之气。
扰得脑中有些昏沉，而弥弥散散之间，一栋高大建筑陡然而起，在众山间显得突兀。
等宗顾擦擦眼睛再度望去，见那楼台是建在半山腰上的。
下面有木质云梯为引，光滑细腻，精雕细作，台阶陡峭，门槛颇高，足以显示出此处的威严。
云梯上方的平台分里外两道，隐约可见一只四不像的石质雕像稳立其中，表情狰狞，呼之欲出。黑金相间的帷幔将外面那道遮住，其内必然冬暖夏凉。
而下方是处极为宽阔的平地，中央鼎中燃香，两侧配有钟、鼓与日晷。
平地之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员，纷纷杂杂，交头接耳。
宗顾举起手，身后的士兵们拉稳马匹，停下脚步。
一位长者自高台深处走出，身后还有另外三名长者，宗顾认出那其中一位，便是那“天下第一刃”的主人了。
这四人皆是一身黑色的宽大袍子，只是衣衫上绣的纹路与颜色并不相同。
为首之人看起来模样最为年轻，一大把黑色的美髯，须发打理的十分整齐，领口、袖口、腰间、底饰皆绣有蓝色的水波纹样。
其神色慈祥，不急不忙，俯看平地上众多后生，不笑不言，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而后这目光定睛到一个清隽之气的骑马后生，稍作一笑，又将目光移开。
宗顾与这位长者遥遥相望，是以打了个照面，见得后者冲自己一笑，心中复杂。
也不知这些人又在想什么办法对付宗家。
“那便是姜家的四位长老了，为首那位，名作‘姜复’，不过子弟们都称其为‘水长老’。
其身后三名，分别是‘木长老’、‘金长老’与‘土长老’。”
姜家几位长老以五行命名，单单缺火，也不知是何深意。
宗顾看向姜兴所说之“木长老”，那来者夜里曾与他交手，操纵木人，丝线内芯为榕树所制，想来与木脱不开干系，故而才被称作“木长老”的吧。
其宽大的衣袍之上，点缀着绿色的叶子纹样，显得正式而淡然，而依旧戴了身后的帽子，将面目表情藏进帽缘之内，显得更为神秘。
而也多亏如此，宗顾才能快速认出他来。
鼎中香气袭来，他辨出是安息香，此种香一般用于缓解伤痛，此处又无人受伤，也不明这焚香之意。
正在宗顾苦想之际，水长老已经将目光回转，底下众人也在这四位有声望的长老面前噤声不语。
而后，水长老将目光定在半空，行礼道：
“诸位姜氏后生，十三年前，你们的亲人遭遇不测，始作俑者便是宗家。可家主定下‘不入朝为官，不出山作乱’之纲，我们无法出山血刃仇人。如今这群人入山自投罗网，我们可报血海深仇了。”
说完，水长老的面色拢上一层愁云，望向默不作声的众人。
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可他却找不到一张熟悉的脸孔，那些曾经的人，都去哪里了呢？
这位长老的神态不是发怒，不是激昂，也没有抑扬顿挫的鼓舞士气，只是完完全全的悲伤，不是装出来的。
说话间，脸上的纹路显现，像个再经不起风霜的老人，宗顾看了内心一动，也跟着低落起来。
不过转瞬，他又不明白这说好的誓师大会，怎么这气氛跟集体默哀一般。
再抬首，目光再度与水长老交汇。
他与水长老的距离不近，却感到那目光冷冽地盯向他。
大概，是因为他的长相，颇像他老爹年轻时的样貌吧，故而这仇人相见，即使再远，都能眼红。
水长老望着那绝美的后生，眼前如隔了层水雾，继续道：
“姜家一直未有家主，我与其他几位长老商量，若是谁在此事上贡献最大，谁便有机会坐上家主之位，得术法真传，拥未事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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