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惶惶下并非平静

　　四月二十。那日正午逢雨。

　　那场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侍女依旧在后厨忙碌，阿萍望着檐下不住滴落的水珠，却不知为何心中慌乱不定。

　　徐尧大人外出归来后，便跑到檐上独自饮酒。

　　“每次杀了人，他都会去独自饮酒。”姜兴递给阿萍一个精致的白瓷酒壶，道，“你也来点？”

　　阿萍本就有些冷，听到“杀人”二字，更觉心慌，接过酒壶，手中一阵温热传来。

　　是早已煮好的酒。

　　姜兴坐到廊边，笑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苦闷，只是有的人不想对外人说而已。”

　　随即凑到阿萍耳边，贴得很近，酒气四溢，续道：“可说或不说，苦闷都依然存在。”

　　阿萍知晓姜兴一方面是暗道自己担心阿福之事，一方面又感慨他高矛姜氏之出身，好好的一族如今没落，甚是凄惨，遂抱起酒壶，边暖手，边坐到旁边，转了话题，问道：

　　“姜大人是如何认识徐大人的？”

　　姜兴眯起眼睛，似在回忆，道：“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绿笙将姜兴的话语打断，手握纸伞喊道：“徐大人，都淋湿了，会生病的，快下来吧！”

　　屋顶上的徐尧冷漠地看向绿笙。

　　一般的侍女衣衫，一般的姿色样貌，多了些精致的打扮，以及，一双只望向徐尧大人的纯净眼眸。

　　徐尧轻微点头，眼神闪过一丝温柔。

　　姜兴抱起双肩，小声笑道：“你们家这个绿笙姐有意思，看得出徐尧还挺喜欢她的。”

　　阿萍附和点头。

　　姜兴轻声道：“看起来你早知道？”

　　绿笙对徐尧稍一行礼，拿过阿萍手中的酒壶推到姜兴怀中，白眼道：“文书大人，阿萍还小，不能喝酒，多谢一番美意。”

　　姜兴笑捧酒壶，边饮边行，直至离开二人视线。

　　绿笙嘱咐道：“阿萍，以后离他远点，看着就不像好人。”

　　“绿笙姐对府中上下人等都非常友善，却唯独对姜大人……”阿萍声音渐小，等待绿笙的反驳。

　　绿笙似是早知道阿萍的问题，只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对走后门进来，还不好好做事的人有些讨厌罢了。”

　　阿萍尴尬一笑，未再做回应。

　　入夜。

　　宰相府中最深处房间的纱帘外，香炉中燃起助眠之香。

　　柳大人正闭目养神，转动的眼球却显示其内心并非平静。

　　管家行礼道：“老爷，徐尧回来了，任务失败了。”

　　柳大人微睁眼睛，看向桌边清水，似是已经预料到此事。

　　“那二人出城了吗？”

　　管家略加沉吟，道已实情。

　　“什么，人跟丢了？”

　　老管家深埋头颅，知道后面肯定是一番斥责。

　　柳大人怒道：“你们能干出让老夫放心之事吗？”

　　“老爷莫急，我已安排二名侍女进入宗府，这样便能早些探听出宗府的消息。”

　　柳大人眉目略有舒展，道：“什么时候走？”

　　“少爷生辰后。”

　　柳大人直接道：“将那二人入宗府的时日提前，另，老夫要那二人平安，安排徐尧打探。”

　　管家刚欲点头领命，却忽听窗边有动静，当下略沉声音，呼道：“谁？”

　　只听一声猫叫传来，方才踏实。

　　屋外。

　　姜兴与阿萍蹑手蹑脚离开。

　　半晌，姜兴确保两人都安全了，才道：

　　“你学猫叫一点都不像。”

　　阿萍看着姜兴，有点后悔为什么碰到他偷听老爷谈话不去举报，为什么还要学猫叫救他，为什么还想编纂《天师传》让他开心。

　　难道姜大人是一个细作？

　　虽说这个和自己并无关联，阿萍将自己的小怒气收回，好奇问道：“姜大人在一直暗中观察宰相大人吗？”

　　姜兴反问：“我作为文书，跟随大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句解释完全经不起推敲，可一本正经的也太好笑了吧。

　　即使姜大人是个细作，也不像是个优秀的细作。

　　阿萍忍住笑，回了句“喔”，然后又道：“姜大人想好何时动笔了吗？”

　　姜兴不假思索道：“少爷生辰后。”

　　宗大人官居一品枢密使，宅院阔气，亭台楼阁，适逢降雨，又如水洗般透亮。

　　大人膝下有二子一女，方才男子便是其长子宗德，善出奇谋，几年前娶邻国公主为妻，以此促成两国友睦。

　　宗顾是宗家次子，其相貌之英俊早在街头巷尾传得神乎其神，只是因体弱，未动过娶亲念头，作为富贵闲人，其除了舞文弄墨、习武强身之外很少出门。

　　此时宗顾外出，宗大人心生疑虑，回府后便请来宫中太医瞧脉，可太医依旧直言其活不过一年。

　　宗大人未对宗顾细说病情，只轻拍其肩膀，郑重问道：“你此番出府，都做了些什么？”

　　宗顾对自身病情早已明了，此时答道：“北纳公主已到我大恒，借此与其相熟，或对宗家有利。”

　　宗大人悲从中来，本未指望自己儿子能有何作为，却未料他考虑如此深远，一时间叹若太医所言为真，未免太过可惜，想到此处，双眼已泛起泪光。

　　宗顾轻声安慰道：“爹，郎中曾道我已无法起身，可我不是好生站在这里吗？”

　　宗德看向二人，暗暗收拢掌心成拳。

　　此时侍从传话，说有位老人要见大人。

　　宗顾见老人神色严肃盯着门口，腿伤经草草包扎，已有血渗出，遂出来迎道：

　　“老人家，找我爹也不急于这一时，先把伤养好再说。”

　　老人抬目与宗顾对视，轻巧吟道：

　　“修罗一战险还身，

　　持剑童子下凡尘。

　　纵使今朝无限好，

　　古来长久有几人？”

　　宗顾闻听，欲扶老人的手猛地一颤，半僵在空中，笑容逐渐收起。

　　老人跨步进入，宗顾只感寒气自身旁而过，与之前所见老人气质完全不同，并非杀气，却有种威严在。

　　宗顾看准时机，掌击老人后颈，后者应声晕倒，他边上前搀扶，边吩咐随从道：“他中邪了，扶他去休息。”

　　宗大人看得吃惊，好似从未了解过自己儿子。却听得下人耳语，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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