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十三章 仁敏皇后
封瑄奕说完，也不等落影回应，径自往雅室而去。
落影在原地停住脚步，默默地守着，影卫们也都很自觉地离远了，没有人知道封瑄奕见方御医之后，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是最后封瑄奕从雅室出来的时候，神情疲倦，吩咐落影将方御医送走好生安顿，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了。
落影等人丝毫不敢上前询问，更不敢去劝。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对封瑄奕来说也没什么所谓的，他将自己的身子重重地抛到床上，学宁疏狂那样扯过被子盖住头就睡了。
六百三十七、六百三十八、六百三十九、六百四十、六百四十一。
封瑄奕梦见了一个清晨，他站在石板路上，耳边不知是谁一直在数数。
六百四十二、六百四十三、六百——
“小奕，小心台阶。”
封瑄奕还是梦见了仁敏皇后，他转过身，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人影慢慢走上石桥，仁敏皇后身边的小男孩慎重地数着石桥上的台阶。
他们正往这里走来，封瑄奕抿着唇，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
那张脸，他遗忘了太多年，曾经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如今母后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了，一步一步地走向他，还有那个曾经的他自己。
母后曾经花了一年的时间陪着他在皇宫里到处走，到处记位置，一开始看不见的时候他很害怕，可慢慢的，就习惯了，好像身边有母后陪着，他就不用害怕了。
但他还是想快点长大，可以换他来保护母后。
仁敏皇后平静地看着前方，从封瑄奕面前走过了，封瑄奕望着那张浅浅笑着的脸失神。
一大一小的人影走远了，耳边依旧是小男孩默默在心里数数的声音。
六百七十二、六百七十三……
封瑄奕记得很清楚，这是从学堂回凤栖宫的路，一共三千九百步。
封瑄奕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小奕，太傅今天教你什么了？”
小男孩沉默了。
“没关系的小奕，路总是要慢慢走的。”仁敏皇后不发病的时候，真的是一个极其温柔、极其有耐心的人
“太傅教了下棋。”可他连棋子的颜色都分不出来，更看不见棋盘上的格点。
“啊。”仁敏皇后笑了一下，“那小奕是不是被骂了？听说太傅是个很有脾气的人。”
“嗯。”这是他第一次让太傅失望。
“那小奕知不知道，你父皇也被太傅骂过？”
小男孩习惯性地抬头去看仁敏皇后，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想象此时母后脸上有些狡黠的笑容。
“好像是因为你父皇醉酒误了时辰。”
“父皇也有没做好的事情吗？”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父皇从来没有做错过事情。
“当然了，你父皇虽然是东陵的皇帝，但卸下光环，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小奕要记住，这世上再厉害再强大的人也会做错事情的，也会有做不好的事情，甚至也会有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母后有遗憾的事情吗？”
仁敏皇后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眶微微发红，“有啊。”
“母后遗憾什么？”
“遗憾……”仁敏皇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遗憾曾经什么都拥有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遗憾没有好好守护住自己最亲近的人……”
被命运抛到了一条很荒僻的路上，没有回头路，她只能奋不顾身地往前走。
小男孩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不好的问题，母后好像变得很难过。
“小奕会保护你的。”
仁敏皇后笑了，“好啊。小奕，不管你现在拥有什么，都要好好珍惜，尤其是要珍惜那些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
她向小男孩伸出手，“母后牵着你走好不好？”
小男孩伸了手，仁敏皇后握住他的手，两个人靠得很近，他们之间难得这么亲昵。
“母后，我忘记了。”
仁敏皇后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我们明天再来走一遍。”
“好。”小男孩扬起嘴角，他很少笑的，如今却带着得逞的笑容。
八百五十七、八百五十八、八百五十九……
封瑄奕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他能一心二用，怎么会记不清步数呢？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路过转角，枫叶被风吹落，正好掉在仁敏皇后的脚边。
仁敏皇后慢慢弯下腰，将那片枫叶捡了起来。
“母后？”小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仁敏皇后的手在发颤，她攥着那片枫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后你怎么了？”小男孩走到仁敏皇后面前，轻轻晃了晃她的手。
仁敏皇后回过神来，眼睛转动的时候，一滴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小男孩察觉到不对劲，有些急切，“母后？”
仁敏皇后吸了吸鼻子，蹲下身子看着小男孩，“母后没事。”
“真的吗？”
“嗯。”仁敏皇后理着小男孩的头发，“这个季节枫叶都红透了。”
“母后是不是很讨厌枫叶？”
“不。”仁敏皇后摇头，“母后很喜欢。”
仁敏皇后把手里的枫叶交到小男孩手上，“小奕，不管母后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记住，母后从来都没有后悔生下你。”
仁敏微笑着，眼里泛着水光，“母后从来都讨厌过枫叶，就像母后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小男孩皱了下眉头，他握住那片枫叶，上前抱住了仁敏皇后，“母后不要难过。”
仁敏皇后摇头，“母后不难过，母后只是很感谢你出现在母后的生命里。”
仁敏皇后轻轻拍着小男孩的后背，“上天待母后太不仁慈了，但是你，是上天给母后的礼物。”
封瑄奕远远地看着那对相拥的母子，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母后说，她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他。
鼻子酸涩得厉害，可封瑄奕还是固执地看着仁敏皇后的背影，他之前太过在意自己的情绪了，也就忘记去关心母后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磨难，把她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明明就很痛苦，痛苦到每到深夜就哭泣不止，那些被她藏在心里的事情，将她逼疯了。
谁不想做一个温柔善良、自由洒脱的人呢？
他母后原本应该是一个天真烂漫、不知世事艰辛的人吧，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有一个无拘无束的灵魂。
他没有经历过母后的人生，根本就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痛苦。
封瑄奕想，他这么执着于此，不肯放下，不过是不愿意被母后所背弃，但他现在听见了，母后说她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他。
他也该放下了吧？
母后曾陪伴着他走过宫中任何一个地方，整整一年的时间，这里的每一条路都留下过他们的脚步。
封瑄奕失神的时候，仁敏皇后牵着小男孩的手走远了，封瑄奕又追了上去，仁敏皇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转过身来。
她像是看见了封瑄奕，冲他笑了一下，是记忆中母后温暖明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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