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六章 催眠
封瑄奕云淡风起的一句话，背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孤寂和哀伤。
封瑄奕将另一只手伸给宁疏狂，宁疏狂握着他的手，使其掌心朝上。
“王爷，今晚的星空很美，没有云遮着，只有天空本来的原色，还有星月皎洁的光芒，就像我们在茅屋村看过的星空一样美。”
封瑄奕依稀能够回忆起那晚的月色，还有宁疏狂的歌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宁疏狂瞅准时机，在封瑄奕最放松的刹那，扎破手指，将血滴在封瑄奕的掌心里。
“从现在起，你只能听见我一个人的声音，你只能按照你内心的想法去行动。”
蛊咒凝结。
“你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孩子，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玉冠，你想去看清楚他的脸。”
“他的模样，你很熟悉，因为——”宁疏狂托长了尾音。
封瑄奕渐渐看清楚了面前这个小男孩的脸，是他小时候的脸，应该是六岁的时候。
“他突然背对着你走了，你想不想跟上去看看？”
封瑄奕跟在小男孩身后。
“他走进了一座宫殿，你抬头看看匾额上的字，写着什么？”
封瑄奕抬起头，可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那三个字。
封瑄奕皱眉，有些急切。
宁疏狂更加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不要慌，也不要害怕。”
“你只要认真看，就能看清楚的。”
封瑄奕安定下来，眼前的雾气渐渐消失了，凤栖宫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的眼睛里。
“你看见那个小孩子一路走上台阶，站在了一个女人面前，那个女人生得极美，头上戴着凤冠，此刻正在笑，定是个很温柔的人，你看见她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正红色。”
“上面绣着什么？”
“凤凰。”
“她在跟面前的小孩子说什么？”
封瑄奕站在宫门口听不真切，便走了进去，一步步慎重地、带着满心的期待和深深的思念走上了台阶。
他看着仁敏皇后，可仁敏皇后正低着头，眼里只有那个小男孩。
“我们去做鲜花饼吃好不好？”
小男孩克制地点了点头，六岁却已是少年老成的模样，行为雅正，不将内心的情绪宣泄在脸上。
“走吧。”仁敏皇后向小男孩伸出了手。
“母后……”封瑄奕不自觉地喊了一声，整整十九年未见，他都已经忘记母后的样子了，如今有清楚地看见了，脑海中的记忆开始鲜活起来。
仁敏皇后没有听见封瑄奕的声音，牵着小男孩的手从他身边走过。
“他们去了哪？”
“御花园。”封瑄奕记得，母后每年都会摘御花园里的花瓣来做鲜花饼，“很快就是中秋节了。”
东陵人过中秋节都吃月饼，可他母后不一样，喜欢吃鲜花饼，连带着他从小就不爱吃月饼。
御花园里，仁敏皇后和小男孩正在摘花瓣，“小奕喜欢什么花？”
小男孩的目光从一大片盛开的花中扫过，然后指了指仁敏皇后手中的花。
小小年纪，不认得这是什么花，只知道是鲜红色的，和仁敏皇后身上的衣服一样红，煞是好看。
“母后也喜欢。”仁敏皇后弯下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母后就用玫瑰花的花蜜给你做鲜花饼吃。”
“好。”小男孩脸上浮现一丝羞赧，“父皇也喜欢吃鲜花饼。”
仁敏皇后脸上的神情突然僵了一下，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又将喉咙里的话都咽了下去。
小男孩没有抬头，所以他没有看见仁敏皇后脸上瞬间的神情变幻，但站在一旁的封瑄奕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站得更远些的宁疏狂也看见了。
宁疏狂想过自己既能进入封瑄奕的梦境，就也能进入封瑄奕的幻境，但如今真的进来了，还是觉得神奇，好像冥冥之中她和封瑄奕之间有某种隐晦却又亲密的联系。
封瑄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仁敏皇后，他以前从未想过，母后和父皇之间会存在某些隔阂。
“好，那我们一起做给父皇吃，一起过中秋节。”仁敏皇后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挂上了温柔的笑容，比春天的风还容易化解冰寒。
“那小奕的《孝经》前四章都会背了吗？”
小男孩抿了一下嘴唇，有些紧张，甚至有一丝恐惧透露出来，但他还是尽可能地用自己最平稳的声音说道，“会了。”
“那等会要背给父皇听哦。”仁敏皇后揽着小男孩的肩膀，“皇上对我们小奕抱着很大的期望，不可以让父皇失望啊。”
小男孩郑重地应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手里的花瓣被压成了泥，苦涩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仁敏皇后没有注意，她置身花海，纤细的手拂过花瓣，抖落上面的露珠。
这样的女子美得惊心动魄，同时她身上又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似乎只是来这人间走一趟，不带着任何的欲望，她一低头一浅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封瑄奕望着那道倩影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将目光转移到了小男孩身上，他正用手帕一丝不苟地擦着手里的花泥。
这个眉眼干净的孩子，很依赖自己的母后，可封瑄奕隐约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对母后撒过娇，撒娇是寻常孩子的特权，可即便那时他很年幼，封瑄奕都不曾对母后有过亲昵的作态。
或许太后说得没错，他是忘记了母后骂过、打他、责罚他的事情了，只是潜意识里深刻地知道，自己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封瑄奕的手渐渐握紧了，心中涌动着太多的情绪，思绪不受控制，挣脱了宁疏狂的控制。
幻境消失，蛊咒也消散了。
封瑄奕的手还搭在宁疏狂的掌心上，山风吹得人满身寒意，只有宁疏狂是唯一的暖源，封瑄奕失神片刻，将手收了回来。
宁疏狂的那滴血在他掌心里残留着一点痕迹，洁癖如封瑄奕，这次却没有第一时间拿帕子去擦干净。
“我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宁疏狂思忖了一下，估计封瑄奕是不希望她看到自己的过往的，那段往事太过晦涩了，封瑄奕应该很想封存起来吧？
“我引导你看见的幻境就是你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封瑄奕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份酸涩究竟算什么，是失望自己原来不是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孩子，还是失望他所相信的一切都是假象？
难怪曾经的他会选择遗忘那些痛苦的记忆。
“催眠本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关于你过去的记忆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记起的，我们得慢慢来。”
“好。”封瑄奕淡淡地应了一声，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出来，影响到宁疏狂。
“王爷。”
封瑄奕抬头，面对那双空洞的眼睛，宁疏狂突然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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