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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痕


  山巅的药屋藏在一株参天的巨柏下面,顶着厚厚的积雪,在黄昏时分点起了蜡烛,门虚掩着,甘洌的酒香从门缝里溢出来。

  宁疏狂靠在书桌的边沿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上面记录了很多病症和药方,但她只会处理伤口和简单的包扎,这么深奥的医理是看不懂的,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趣。

  宁疏狂将书本放回原位,又去瞧木床上躺着的男人,他安静地睡着,一身的冷清,却又被烛光柔和了棱角。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梁高挺,薄唇疏离,既生得一副世间难得的好皮囊,那眼里又该盛着怎样的山川星辰?

  “不过比之本姑娘的花容月貌还是差了一点。”

  无人回应,宁疏狂便打算回别院吃晚饭去了。

  “别走……”

  男人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似乎是做了噩梦,“你别走……”

  宁疏狂回头看了他一眼,打开门走了,汗血马嘶鸣了一声,甩甩脑袋看着宁疏狂。

  “放心,你家主子死不了。”倒是浪费了我一坛白酒给他清洗伤口。

  汗血马摇头,我是想和你聊聊关于我的晚饭的问题。

  “不都说汗血宝马通灵性吗?”宁疏狂摸着汗血马的脑袋,“你是假冒伪劣的吧?”

  汗血马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自己小跑着去山下的林子里觅食了。

  没良心又没眼力见的,也不知道捎带她一程。

  宁疏狂正要走,突然听见了一道沙哑的男声。

  不要走……不要……

  这声音在她脑海里清晰地响着。

  宁疏狂转身,怪异地看着紧闭的木门,离得这么远,她还能听见那男人的梦呓?

  别走……

  又是一声,宁疏狂可以确定,那男人没有说话,这是他心里的声音。

  不知怎的,宁疏狂觉得心上压抑得难受,她像是分享了那男人的痛苦。

  “算了,谁让我是个善良孩子呢。”

  宁疏狂走过去推门而入,从药箱里找了安神香点上,放在男子床头,“这样,你就别来烦我了。”

  宁疏狂起身,甩袖时,昏迷的男人突然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用力地锢着,宁疏狂吃痛,她这样的人最在意自己双手的灵活了!

  “放手!”宁疏狂冷喝,转着手腕想要挣脱。

  男人不肯放手,察觉到宁疏狂的抵抗,手上越发用力了,掐得宁疏狂的手腕发白,骨头咯吱作响。

  宁疏狂彻底怒了,伸手抓下发簪刺向男人的手臂,杀气逼迫,男子突然清醒,另一手扣住宁疏狂的右手用力一扯,宁疏狂惊呼一声便不由自主地摔在了男人的身上。

  四目相对,发簪狠狠地刺进被子里,流苏摇曳,打在珠花上清脆。

  大雾弥漫。

  宁疏狂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眸,像是星空下浩瀚无垠的海洋,弥漫着大雾,隐去了星辉和月色,只剩下浩瀚和迷离。

  此刻正风起云涌,卷起惊涛骇浪,男人没想到身上之人是个姑娘。

  “你还不放手?”宁疏狂冷冰冰地开口,有些恼怒。

  男子恍然惊觉,松开了宁疏狂的手腕,只是双手突然没有了支撑点,宁疏狂越发凑近了身下的男子。

  男子呼吸时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宁疏狂的脸上,宁疏狂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她的唇瓣似有似无地擦过男子的唇瓣。

  旖旎之间,宁疏狂回神,飞快地爬起来,男子被她的长发打到,控制不住地眨了下眼睛。

  男子坐起身子,腹部的伤口撕扯着,疼得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瞥见地上的两盆血水和丢弃的纱布都还没有清理,便知是这位姑娘救了他。

  念及刚才的亲近,男子轻咳一声,对着宁疏狂的背影道,“抱歉,刚才冒犯姑娘了。”

  宁疏狂揉着自己的手腕,这突如其来的娇羞是怎么回事?白日里扒他衣服时可是生猛得很啊。

  不过身材倒是不错……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宁疏狂转身,面上已无异样的情绪波动了,“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一个谢字。”

  男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宁疏狂,锦衣华服,袖口的花草纹都是用金丝绣着的,发间的簪花用翡翠雕成,这样的人在乎的,不会是那点医药费,而是人情。

  “姑娘想要什么?”

  宁疏狂的目光从男子的脸上移到床头放着的那柄长剑上,突然知道要求什么报酬了。

  “你的武功很高。”

  “多谢夸奖。”

  宁疏狂笑了,这人即便是衣衫不整地坐在那里都有一种不可逾越的气场,天生就是上位者,自信得理所应当。

  “所以,做我一个月的保镖,一个月之后你我两清。”

  “萍水相逢,你信我?”

  “阁下气度不凡,理应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再说她想杀人,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你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

  宁疏狂一脸的无所谓,“反正盼我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好,就一个月。”

  “我叫宁疏狂,明日你随我回忠义侯府。”

  竟是忠义侯女,倒与传闻相去甚远。

  “你用斗篷遮面,想来是不想暴露身份,而我也没兴趣插手别人的恩怨,也无意知晓你的姓名,以后我就叫你……无痕吧。”

  “无痕……”男子道,“于我们,倒也适合。”

  事如春梦了无痕。

  “我若唤你,记得回应我。”

  “好。”

  宁疏狂满意地点头,余光瞥见了地上的水盆和纱布,“既然醒了,就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无痕皱眉,“我重伤未愈。”

  “你一个大男人如此矫情?”

  “你身为医者,如此刻薄?”

  “我非医者,无那善心与医德。”若不是这人昏迷前扯着她的裙摆不松手,她也不会善良到将他拖回来。

  宁疏狂见天色慢慢暗下来,不想久留,“明日一早去山下的别院等我,走之前把这里收拾干净。”

  无痕从未如此无奈过,宁疏狂,你可知,我是何等的尊贵?

  宁疏狂不知,兴许以后会知道的,但现在,她真的应该回去吃饭了。

  无痕透过窗子目送宁疏狂走远,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主子。”

  一道黑影闪进药屋,恭敬地站在无痕面前,见无痕受伤,愧疚难当,“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无妨,来迟也好。”

  顾北怪异地瞧了男子一眼,这还是他们家主子吗?这么温顺?

  “那人证如何了?”

  “她没事,已经带回了府中,主子随时可以回去审问,那些杀手也已经全部毙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该回去一趟了。”

  顾北点头,但他很清楚,他家这重度洁癖的主子不是为了审问证人回去的,而是为了沐浴更衣,也不想想自己还有伤在身。

  “将这屋子收拾干净。”

  嗯?我这影卫还揽打扫卫生的活?那我们是该好好聊聊加薪的问题了。

  顾北正欲哭无泪,冷不丁瞧见了床上的那支发簪,回想起刚才主子衣衫不整的样子和他腹部纱布上渗出来的鲜血……

  天呐,他那冰清玉洁的主子啊!

  山下别院里,毁了顾北主子清白的宁疏狂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吴妈怕是被连枝的死震慑住了,居然没再给她下毒,反倒让她有些失落啊。

  人嘛,半途而废总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情。

  “烧水,我要沐浴。”

  “是,大小姐。”

  吴妈烧了热水,还乖巧地准备了花瓣。

  宁疏狂舒舒服服地泡完热水澡,坐在梳妆台前,取了发簪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水晶盏里,正好三滴,又点燃了一小截香,放进水晶盏里,鲜血浸透,蓝紫色的火焰燃烧起来,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冷香。

  宁疏狂将右手置于火焰之上,念动咒语。

  嘶……

  右手手背像是被烧灼了一般,涩涩地疼起来,宁疏狂定睛一看,原本光滑平整的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怎么会这样?

  宁疏狂勉强念完咒语,额头上已经蒙了一层细汗,她知道炼蛊会耗大量的精气,可以前从未感到如此精气不济过,难道是因为她借尸还魂,还不算个活人?

  鲜血和香烧尽,三只半透明的硬壳蛊虫从灰烬里钻出来,摇头晃脑的,舒展着柔嫩的翅膀。

  宁疏狂忍痛,起身推开了窗户,蛊虫振翅,从窗子里飞出去,吴妈等人正好在院里洒扫,蛊虫趁着夜色飞进了她们的耳朵里。

  宁疏狂倚着窗框,低头看着血肉模糊的右手手背,这具身体好似是靠着她魂魄里残存的精气撑着的,一旦精气损耗,身体也会跟着腐烂,甚至是迅速地腐烂。

  如此的话,她近期内是不可以再强行炼蛊了,也罢,给原主报仇的局得做得更大些了。

  只是不知道这腐烂的皮肉还能不能重新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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