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影湖边的眼泪

　　自花弄影到天罚以来，这可能是最尴尬的事情之一了。跑路被人当场逮住，而且逮你的还是一位至尊。顶级的人族天才都没这个牌面，横推万古的人族天才到了半圣境界才有这个资格。

　　“你跑什么？”水淼抱着双肩，英气的脸上有罕见的柔弱。原本坚毅的眼睛中此刻略有些发红，如果仔细看的话，脸上还带有一点微不可查的泪痕。

　　“水尊给的东西比较令人震惊……”花弄影斟酌了一下自己想说的话，“我怕如果再继续在天罚呆下去，哪天我的尸体就吊在烈龙一族的某个旗杆上了。”

　　我花弄影就不信骄傲如风烈阳能咽的下这口气，要知道在整个天罚都知道风烈阳对水淼有意思的情况下，水淼给的令牌和书信等于说是正大光明的拿着一顶那种烧大锅饭用的锅那么大的绿帽子，给风烈阳的头上来了一记暴扣。我要是风烈阳，不把‘小白脸’一巴掌糊个稀巴烂，然后再如同面对世界全部的恶意一样的询问“为什么”这个流程搞完，就配不上天罚至尊排行第二的这个名声。

　　开什么玩笑，整个天罚除了快死的老至尊，和能自己给自己产生后代的树尊之外，他风烈阳就是最强的。

　　“风烈阳……不，风至尊他不会找你的。”水淼的眼神波动了片刻，随即压了下来。“你此后便是水族亲王了，你的命我已是保下了。若风烈阳他不想天罚内战，他便绝不可能动你一根寒毛。”

　　“可……”花弄影挠了下脑袋。

　　“怎么，我水淼配不上你？”水淼踏前几步。

　　“也不是，水尊国色天香，配我是委屈了。毕竟无论怎么讲，我花弄影也还是个瞎子。”花弄影苦笑了下，“可是水尊，我今年才十三岁。按人族年龄算，哪一国我也没成年啊。联姻的事，可以等个两年不？”

　　水淼居高临下的看着现在只有一米六五的花弄影，最终迟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此外，我还有一个问题。”花弄影摊手，“我想知道是什么让水尊做出了这个决定。毕竟，全天罚都知道你和风至尊的关系。”

　　“也没什么。坐下，我讲给你听吧。”水淼在草地较为平整的地方坐下，然后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示意花弄影坐在自己的身边。

　　……

　　一天前。

　　人族与天罚森林接壤的地方有很多，而最为着名的“景点”乃是雪圣殿所在的大雪山和天罚森林唯一的长有松树的地方接壤的月影湖。月影湖的四周在春季有全身毛茸茸，眼仁如同黑宝石一般的松鼠在树上窜行，在秋季则是有落叶缤纷，黄红绿相间的树叶在风中摇曳。若是夏季，则更是一年当中诸多树木和花朵绽放自己最美丽的样子的时刻。

　　月影湖最美丽的，则也是月影湖本身了。占地万亩的月影湖，没有被任何的人或者物给污染，除了冬天之外，能一眼就从湖面看到湖底。整片湖清澈得像一整块得水晶。普通人类都可以一眼看到水中有什么鱼在缓缓地游动，看起来不深，而整片湖却是有百米的纵差。若是人不幸掉入又不会水，自救怕是救不上来。

　　而在月影湖西南角的岸上，水淼和风烈阳相对而立。

　　“月影湖之约，居然提前了三个月呢……”风烈阳的手中紧握着一枚草环。草环自身已经发枯了，但被他以至尊的手段养得如同只是过了三五个月。那是三十年前水淼在他生日的时候，因为行程匆忙随手给他编的。那是水淼第一次以私人身份送他东西，他如同最珍贵的宝物一样珍藏至今。

　　他原本是打算在三个月后，在这里把这东西和他们烈龙一族最为珍贵，也是历代的烈龙王赠给王妃的荆棘王冠赠给水淼。那是足以抵挡至尊的拼死一击的，天罚历史上也在前三之列的珍宝。戴着它，哪怕是面对着老至尊这等至尊之上的存在的全力一击，也不会受到致命伤，也有逃跑的时间。

　　但是，水淼却是在这时间最为敏感的点，把他约到了月影湖这里。

　　他几乎能预感到水淼要说什么，心早已沉到了底。只是，这千年之前就升起的好感，这百年来从不间断的痴情的追求，他想得到一个最终的审判。

　　“烈阳。”水淼露出一个很不好看的微笑，“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风烈阳的脸上似是开心，更多的却是心沉到了寒冰底的悲伤。

　　“算起来你正式开始追求我已经快到一百年了。我水淼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女人，原本我是打算在三个月之后，月影湖的行程时，你向我求婚时，我就答应了的。”水淼的眼眶里蓦然的蓄满了泪水，“如果一切都是按照以前的方向发展的话。”

　　“那现在又是为什么把我叫来？”风烈阳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草环。

　　“因为水淼不能做你的妻子了。”水淼苦笑道，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因为那人族的条件？”风烈阳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昨天他就已经有了相应的预感，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他甚至想现在就动身，把花弄影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人族给剁成怎么认都认不出来的碎末。

　　“灵魂交融等同于肌肤相亲，甚至比这还要过分。”水淼摇着头。“无论是我水族的祖训还是我自己的意志，都无法接受在经历了这种状态之下，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嫁给你。”百万年来，用过灵魂交融的男女无论都是夫妻的关系，若不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么当事的一方，尤其是女子那是宁愿是死都不会用这种方法。谁会乐意，自己的妻子被一个其他的男人了解触碰到灵魂深出。

　　“一定要这么做吗？”风烈阳的牙已是咬破了他的嘴唇。他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失控。多年的相处让他知道，水淼只要是说出的话就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讲的，只要她开口，那就是通知。此时无论怎样的失控，怎样的吼叫只不过是将自己在水淼心中的地位直线下拉罢了。

　　他只后悔，在花弄影刚进天罚的时候，没有直接把这个人族杀掉。

　　人族果真是天罚的灾祸之源！

　　“小白的父亲救过我的命。他连可以多吊几天命的药都不吃，临死之前把自己的内丹拿出来交给我，为的就是让我最快的成长起来接手水族，保护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水淼惨笑，“水族祖训，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白叔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眼看着小白只能维持一个人形，被新至尊逐出虎族。那不是白叔放弃了生的希望把内丹交给我应当得的。比起小白继任至尊这件事，我个人的幸福，不值一提。”

　　是的，她大可以不顾这事，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

　　但，这不是水族的传统，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她无法想象，当白羽然被逐出虎族，只能在她手底下舔舐自己的伤口的时候，午夜梦回，她想起自己白叔那沾满了血的脸，想起自己曾经有完全治好白羽然的机会。

　　她怎么面对她看着长大的白羽然？

　　她睡觉都会惊醒啊。

　　“所以你要嫁给那人族，嫁给一个才十三岁的人族少年？”这个年纪即使在人类自己的社会都可以被称为幼崽了！水淼放弃了一切却要嫁给他？只为了一个希望？这何等的荒谬？若不是水淼一向的谋定而动，风烈阳此时几乎要质问出声了。

　　“水族不可能获得得了十三族至尊的精血。加上烈龙和树人两族也不行。哪怕是老至尊自己下令，也是不行的。”水淼摇头，“虎族没有至尊。白叔的精血早已老至尊化入小白的体内。我别无选择。”

　　自从花弄影的话出口之后，这事情除了她和花弄影结合之外，就是一个死局。花弄影在把实话说出来之前到底还是隐约觉得不对稍微考虑了一下，但是出于对之后必然出现的斩灵剑造成的后果，花弄影总觉得要是不说清楚，万一要是和白羽然情同姐妹的水淼在事情发生之后一巴掌把他的小脑袋给开了瓢，然后再被风烈阳和树尊接连鞭尸，说是欺骗至尊的后果的话，比起这个，还是最多直面风烈阳的怒火比较好。

　　运气好挂在旗杆上，大小能留个全尸呢。

　　“我将于三天后与人族联姻。届时，只有我会出现在虎族驻地。你和树尊，便不必来了。那少年将是我水族的亲王，我水淼的丈夫。”水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擦了擦止不住的泪珠，“知道吗，我曾真的对你敞开过心扉。但是，再见了。”

　　话音落下，水淼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月影湖之外。

　　留下的，只有跪在了地上，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手心中，无论是眼睛，还是嘴唇都在往外溢血的风烈阳。

　　“不——”的一声，传遍了整个天罚森林。无论是小到普通的野生动物，还是至尊，都可以清晰的听见风烈阳如同失去了一切，痛苦到撕心裂缝的惨叫。

　　唯一没有听见这一声的，也就只有身体劳累和残破得根本接收不了任何外界信息的花弄影和一般趴着睡觉喜欢把整个耳朵垂下来，遮挡一切声音的白羽然了。这两位一进了花弄影的小树洞，基本上是不管外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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