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吵闹
柳老太太邹氏身材干瘦，穿着一身青色的褂子，衣袖处打着三寸见方的灰色补丁，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她朝张氏啐了一口道：“穷人长的公主身子，还想请郎中，我和你爹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舍得请郎中！要请你自己请，我没钱！”
确实，在农家里一般的小病小痛都不请郎中，柳老太太一生节俭，饭菜坏了都不舍得扔，想要她往出拿钱真的是太难了。张氏本身也知道希望不大，但想到女儿烧的红彤彤的小脸，她只能来求柳老太太。
“娘，四丫烧的太重了，您就给请个郎中吧！以后我和老三我们多干活...”
老柳家没分家，所有的收入都是把在柳老太太手里，柳老太太说让她们自己请，张氏哪里有银子，她满眼乞求的看着婆婆。
“咋地，你这是想逼死老婆子咋地，没钱就挺着，哪个娃子不发几回烧，要都请郎中就都不用活了，喝西北风吧...”柳老太太显然很生气，大口喘着气。
“娘...”
张氏本欲再说，刚一张口却被人打断了。
“哎哟三弟妹，你可真是的，你看把娘气的，不过就是发个烧，瞧你紧张的，又不是要死了!咱农家孩子哪儿那么骄贵，看病吃药那可不是小数目。”
说话的是柳家老二柳光宗的媳妇小邹氏。柳老太太的亲侄女。
邹氏身材高挑，皮肤白净，虽是也穿着粗布衣但却是新的一个补丁都没有。看上去比张氏显得年轻得多。
邹氏一边说一边用那双吊稍眼斜倪着张氏，眼里的嘲讽非常明显。她用手帮柳老太太顺着气，一副孝顺的样子。
柳老太太心里一阵熨贴，还是这二媳妇顺眼！到底是自已娘家侄女，就是比些外人强就会气自己。
柳老太太狠狠瞪了张氏一眼，“老三媳妇，赶紧干活去，家里一大堆活呢，你搁我这墨迹也没用，我没钱有也不可能拿铜子儿让你去祸祸。”
张氏脚步不动，依旧眼巴巴的看着柳老太太，“娘，就给请个郎中吧，我怕四丫再烧坏了脑子，像村西老王家的小子那样可咋办？”
张氏的担心不无道理，村西王家的儿子原本是挺正常的娃子，但是十岁那年得了风寒发高烧，老王家不知是没当回事还是没钱，硬生生拖着，最后虽是命保住了，却把个好好的娃子烧坏了脑子，成了傻子，如今快二十岁了，智力还跟孩童一般，也娶不上媳妇。
要是四丫也这样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张氏心里一慌。
柳老太太气急，这张氏是听不懂人话咋地，都说了没钱还不走。反正要让她拿钱那是不可能的。
“烧坏了还得怨我老婆子了？是不是她要是死了还得我老婆子给她偿命啊？她不是能耐着么，还会跳河自尽了，要死倒是死的痛快点，往后山一扔了事，不死还想让钱遭罪，她这是有功了？”
张氏震惊的看着柳老太太，为她的话感到心寒。
她伸手抚着胸口，鼻尖酸楚，眼圈瞬间就红了。
“娘，四丫可是您亲孙女，你咋能，咋能这么说呢？”自己的闺女让亲奶奶这么诅咒，张氏顿时觉得心似是被重拳击中，生疼生疼的。
“我可不稀罕，也就你看的跟个宝贝疙瘩似的。”
柳老太太转身进了屋，把个木头房门摔的砰的一声。
这一声像是摔在张氏的心上，久久颤动着，脑子也翁翁的响。
“三弟妹，咱婆婆啥性子你还不知道，你还跟她要钱...要我说让四丫去城里当丫头多好，有吃有住，还有月钱。偏你们一个个不识好歹。”邹氏嗤笑道。
“我是不会卖女儿的。说啥都不行。”张氏神情激动转头看着邹氏眼睛都红了。
一向老实木纳的弟妹突然凶神恶煞，邹氏吓了一跳，嘴一撇“跟我急个啥，又不是我要卖你闺女。”说道扭着细腰疾步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张氏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寒。
这都是嫡亲的家人啊，都说血浓于水，可这个家呢...
张氏失魂落魄回了屋。
西厢房里柳玉姝醒了有时候了，院子里的吵闹她都听在了耳里。
只是头很痛，昏昏沉沉，身子也软绵绵没有力气。
自己会死吗？听说在古代得了风寒也是会死人的。
刚刚来这里就又要离开了吗？柳玉姝心里竟涌起一丝不舍。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了，张氏走进屋来坐在炕边上看着面色潮红的二闺女。眼圈红红的想来是刚刚哭了一场。
她伸手拿下四丫头上的布巾放进冷水里沁了下，又放在四丫的额头上。眼泪就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娘!”由于昨日呛了水又发烧，玉姝感觉喉咙干干的，一张口便一阵刺痛，想来应该是肿了。
“唉，”张氏赶忙应声，转过头用袖子擦干眼泪，对着闺女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娘，你别难过，我没事。”玉姝艰难的安慰张氏。
都这样了闺女还知道安慰自己，张氏心中又是熨贴又是心酸。“好孩子。”
她伸手抚了抚闺女枯黄的头发，见女儿的唇苍白干裂，便拿过一碗水给四丫润了润。
“娘，刚才我都听到了。”
“...”
“四丫别怕，娘不会卖你的，娘会给你请郎中，你会好起来，你奶不管，娘出去借银子...”
“娘，这青黄不接的时节谁家有闲钱?”
张氏神情一黯，她也知道这时候都没钱，谁家都是一分钱掰两半花，松山村里谁都知道柳老太太人抠的要命，那是只进不出的主儿，谁若是借了她钱柳老太太也是不会还的。
“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土方子。”玉姝顿了一下缓缓说道。
张氏正暗自伤心，听到玉姝说土方子神情一顿，问道：“什么土方子？你是听谁说的？”
“翠竹生病时我听来她家的老郎中说的。说是擦酒也能降温。”想到四丫的好友方翠竹，玉姝随口扯了个谎。
翠竹前些时候确实得了病还请了郎中，张氏不疑有他，眼睛突然就亮了。
“既然是老郎中说的，那就是有影的事儿！你爷那应该有酒，娘去跟你奶要。”
如今婆婆的意思很明显，是不可能给四丫请郎中了，就算自己出去借或者能借到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既然有这土方子不妨试试，就算不好想来也不会更差了。
张氏想到这匆忙起身就要往出走。
“娘...”柳玉姝动了动唇，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但她觉得这事还是要让张氏知道的好。
“啊？”张氏听到闺女叫她停了下来，等着玉姝说话。
玉姝咬了咬唇，给张氏丢下一个重级炸弹。
“其实我没有投河，我是被人推下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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