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至绝路别无选择

　　赵匡胤刚刚跨入大庆殿的大门，宋皇后便迎上来，她恭敬地俯身行礼，这才扬起手摘下赵匡胤头上的帽子，掸了掸他衣服上的浮尘，嘴里说：“福禄快去给陛下上茶，珍珠把刚刚准备好的点心端上来，这大冷的天不吃点东西人怎么受得了，暖炉再添些炭烘得暖些，手炉在哪？”

　　赵匡胤突然有些不忍，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唤出的竟是：“嫣儿??????”

　　宋皇后微微一愣，这个名字从他嘴中喊出竟有些陌生，他有多少年没这样喊过她了，连她自己都忘了，可惜这温情的称呼在现今更显得凄凉，慢慢将手抽出在他的掌心，仍挤出笑容问：“皇上累不累？快换下素服，穿上朝服吧，臣妾早打点好了。”

　　“朕知道有你在，一切都会打点周全，只是这些个琐碎事交予底下人去做便好，又何劳你亲自动手。”

　　“底下人又怎么知道陛下的喜恶？又怎会像臣妾这般尽心？”她低垂着眼帘，小心地抚顺他玉佩上的穗子，她的手指缓缓地穿过那明黄色的缨络，一下又一下，就好像是在梳理自己以前乱掉的心绪，忽然她的手被一个缠住的结卡在那里，只是稍加迟疑，她柔软的手指便不动声色狠狠地将它拽开，看着飘落在地上的一根穗子，她淡淡一笑，无用的或许早就该抛下了。

　　她并不抬眼却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只是这种注视更多的是感激，而没有丝毫的男女之爱，也许在往日，她会伤到，可是现在不会了，她的心在此刻已经沉静，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不会再起任何的微澜。

　　她明白得太晚了，不动则不伤，这句话是入宫前父亲对自己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可是她却是在今天早晨，在他不告而别时才真正的悟出来。

　　她妄图在这人情淡薄的深宫内苑里既得到人前的荣耀，又获取儿女的私情，她太贪心了，他给她的已经很多，这意义非凡的凤印就是他给与她最大的信任，只是她幼稚的以为他们之间还可以有很多，他没有错，错的只是她自己，他从未给过她长相思的承诺，伉俪情深，长相厮守不过是自己编织的美梦，梦里只有自己，而没有他。

　　移目看向他，她已经不去介意他眉宇间缠绕的情思是为了何人，既然她不能成为他最爱的女人，那么她便一定要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女人，皇后的宝座她不可能也不会允许别人的觊觎，这是她仅剩下的领地，是她誓死都要维护的战场。

　　“今天早晨??????”赵匡胤此地无银地解释着。

　　“臣妾知道皇上政务繁忙，舍下臣妾必是为了处理重要的事，陛下不必为了臣妾为难。”她竟替他打着原场，如今她不再想听那违心的话，她既然不能是他钟爱的妻，那么她就要成为他政权上最有力的支持，成为他敬重的皇后，犹如唐朝太宗皇帝，这一生有无数的女人承欢与他，可是他至死不忘的却只有长孙皇后一人。

　　她的声音恭敬而谦和，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种不该有的疏离感一旦形成，便如一条宏大的沟壑阻隔在两人之间，人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他们之间就像是两条平行的线条，即使凑得再近，也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一天。

　　他沉默着，却听见她说：“那些个牛、羊、饼饵果品，臣妾已经命他们备好呈在神位之前了，祝版、制帛以及大量的彩纸、金锭、银锭等祭物，也全部送入焚帛亭备用，皇上快赶在吉时前换了衣服吧！”

　　他不知还能说什么，只是任由她有条不紊地为自己换着衣服，她的手明明滑过自己的身体，却再也感觉不到该有的温暖，沉沉地望着她，嫣儿，你还是朕当年救下的那个女孩吗？

　　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曾经的过往他不是忘记了，有时候不愿提起便是一种逃避，他于她，是爱过的，只是慢慢地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自己，那种束缚在教条下的刻板，那种刻意为之的礼让，她为什么只会谦让着所有人，却从未想过自己要什么，而他又要什么。

　　当他真心地与她相待的时候，她的心却刻意疏远着他，在她的心里也许祖宗礼法，女则女诫，太后嫔妃都远比朕重要，可是她知道吗，朕要的只是一个妻子，而不是一个为朕执掌一切的皇后，所以，当他从她的身边逃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公平在皇宫里是不成立的，因为这个偌大的牢笼对朕就公平吗？这里面所有的冷漠与猜忌，这里面所有的伤害与血腥，都是公平的吗？生在这里，惟有认命，这是你我的命，嫣儿，这是你我不能更改的命运，也许你会怪朕，可是朕却无力却改变什么。

　　他突然冷静地说：“朕还要你待她好些，朕要你真心待她。”他知道他的话有多残忍，但是他也知道，此生他已经注定负她，便不能再负另一个女人。

　　他看见她的手微微一颤，却依旧高贵无比地说：“臣妾遵旨。”

　　慢慢地走出殿门，他不再回头，也许残忍，但决绝却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他满可以虚假地对她，可是他不忍，他不忍带着虚伪的面具去哄骗她，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他曾经丢失在过去的嫣儿。

　　他们都不会知道彼此的心，以前不知，现在不知，以后也再不会知道了，人生的际遇便是如此，错过了一时便是错过了一生。

　　宋皇后呆呆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好久才听见有人说：“娘娘也该死心了。”

　　转过身，德妃冰冷的眼眸似一封冰锥穿过她本就受伤的心，她没有答话，却听对面已经蜕变了的女人咬着牙说：“既然我们得不到爱，总不能连命也丢了吧？我们自己不算什么，难道要我们的家人也受我们的连累吗？禁足的日子让我想明白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继续，既然皇上不能对我们真心，我们又何必如此执着？这个皇宫不就是你骗我，我骗你，自己骗自己吗？彼此情感上的利用，彼此身体上的利用，哪怕有了子嗣又能怎样？那不是一场战争的结束，恐怕是另一场更大战争的开始，娘娘想明白了吗？再不动手，恐怕什么都来不及了，等到皇后的凤印落在那个女人手里，就什么都迟了。”

　　宋皇后浑身冰冷，他已经放弃了她，现在能够保护她的只剩下那一纸空名，如果连这个空名也保不住??????她动着唇，却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似乎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在絮絮叨叨：“是啊，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该开始了，没有选择，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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