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寒江城，南阳村。
马贼战乱后的南阳村已经趋于平静，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跟往常一样的耕种生活。战后的第二天，当地村民来到紫竹屋，送给楚氏不少鱼肉粮食，以报莫笑拯救南阳村的活命之恩。
楚氏再三推辞，但终究拗不过诸位乡亲的热情，只好无奈的收下。自此之后，街坊四邻对莫家人更加尊重。
紫竹屋内，烟雾升腾，楚氏正在做饭。淡白色的粗面从沸腾的汤锅中抄出，然后将事先炒好的肉末均匀地淋到三个大陶碗中，再舀上一勺烧的沸腾的猪油，撒上点点粗盐，霎时，只听见呼啦一声，白雾翻滚，三碗肉面就做好了。
望着母亲楚氏娴熟的动作，莫笑的心绪逐渐变化。依稀还记得他刚重生的时候，别说面食，就连简单的粟米都要奔到吴地主家厚着脸皮讨要，那鱼肉更不用提了，只能逢年过节的时候吃一顿。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家里的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她的母亲也不用再为了点余钱到处给人缝补衣服，劳累过度，回想那些紧张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一般。
楚氏做饭的同时，秦洛则是抱着孩子四处走动，时不时的逗弄下小家伙，她怀中的这个婴儿，正是莫笑那晚捡到的男孩儿，由于自己照顾不来，果断将其扔到秦洛手中。
这个男孩还没有断奶，来到莫笑家后，只能靠羊奶维持营养，出奇的是，这小家伙很少哭闹，闲暇时瞪着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惹人怜爱。
从此之后，莫笑家又添了一口人。
坐在饭桌前，莫笑吭哧吭哧的大口吃着热腾的面条，心里感觉暖暖的，这几天到处折腾，终于可以好好的吃顿热乎乎的饭菜了。
相比于莫笑的胡吃海塞，秦洛跟楚氏则是优雅了许多，几乎听不到任何咀嚼的声音，而母子两人的脸色有些古怪，谁都不愿先开口说话，搞得气氛有点尴尬。
“说吧，我等着呢。”气氛僵着了半晌，楚氏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终于开口。
莫笑自然知道楚氏要听什么，沉吟片刻后，只好无奈的将自己从去年到今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其中包括了寒风盟、虎啸营、马贼等众多事件。
楚氏边听边吃饭，心底逐渐变得五味杂陈，她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自己的儿子竟然瞒了这么多事情，若是没有此次马贼的入侵，恐怕她此时还依旧以为儿子在寒江城中给大户人家做长工呢。
“呵呵，小兔崽子，长大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楚氏冷着脸，语气中夹杂着愤恨。
莫笑缩了缩脖子，他知道母亲此时正处于爆发的边缘，已经做好被数落的准备，现在的任何解释都是掩饰，苍白无力，索性不再解释。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楚氏瞪着莫笑，冷声说道。
“孩儿知错。”简单的四个字，从莫笑的嘴中蹦出。
楚氏愣了愣，还以为他会狡辩几句，谁知这小子直接认错了，原本她还想骂他几句，可这软绵绵的四个字，直接让她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楚氏叹了口气，尽管莫笑隐瞒了太多事情，但是她心中何尝不明白，儿子的隐瞒只是不让她这个当母亲的徒增担心罢了，在这短短的一年里，他受的苦、受的累，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算了，要不是你，恐怕我们南阳村很难逃过此劫。”楚氏的眼中闪过一丝伤感，继续说道：“笑儿，你长大了，也许，我不应该像从前那样再约束你，但我想说，以后你无论做什么，都要跟我说一声，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娘，我知道了。”莫笑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见状，楚氏苦涩一笑，对于眼前这个儿子，她是越来越感觉陌生，尤其是他这一年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无论他以后变成什么样子，莫笑永远都是他的亲生儿子，这种如同烙印般的血缘，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即便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还是小儿子好啊，不像大儿子不听话。”楚氏伸手接过秦洛怀中的男孩，忍不住的逗弄，惹得后者“伊哇伊哇”的大笑。
“……”对于母亲的抱怨声，莫笑翻了翻白眼，直接选择了无视。
小家伙的到来，其实也给莫笑帮了点忙，至少，楚氏的身边有个小孩子，能给无趣的生活带来点乐趣。
……
……
下午，怀着沉重的心情，莫笑来到了枫林山的山顶。
山顶之上，遍地蒲公英挤满山巅，秋风徐来，种子漫天飞絮，飘零游荡，犹如身世浮沉，漫自飘飘。
不知何时，这里堆起了一座土坟，土坟的前方插着一块灵牌，上面篆刻着几个大字——夜夕之位，兄莫笑拜上。
坐在夜夕的坟前，莫笑沉默了将近半刻钟，他的脑海中尽是两人以前相处的画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莫笑心里从未与她产生情愫，但是他一直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妹妹。
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莫笑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珠落下，旋即，他将背上的包裹取下并打开，里面竟是盛放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夜夕妹妹，对不起，你莫笑哥哥没本事，无法护你周全，你要怨就怨我吧。”莫笑的声音有些悲切，伤感莫名，“这是那两颗马贼首领的人头，我给你取来了，算是给你报仇雪恨，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那三当家的人头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我无法带过来。”
随即，莫笑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圆形木盒，摆放在土坟前。
“上次你说，你想要胭脂，学着城中的女孩那样打扮自己，这不，上次我到寒江城给你带了，你一套，秦洛妹妹一套，但可惜的是，我无法亲自交到你的手中了，对不起。”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会护你周全，带着你走遍天汉的千山万水，吃遍京城的所有美食，让你的人生不再遗憾。”
“可是啊，哪有那么多的来生……”
“算了，可能过段时间，我就要离开寒江城了，也许离开故乡，我的心情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悲愤，而且这里的宁静已经不适合我了……”
莫笑轻叹一声，缓缓站起，他舒展双臂，面向群山，扯开嗓子，高声呐喊。
“啊……”
“夜夕……走好……”
一滴泪珠，终于自莫笑的眼角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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