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南风起

　　起风了。站立在大堤的岸石之上，感受着由身后吹来的东南风，莱卡斯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静静的望着眼前整军待发的船队，任由那颇有寒意的风扑打着自己那硕壮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兴起的万丈豪情。

　　“破敌只在今夜。”他轻声的对自己说道。

　　此刻他的脸色依旧是十分平静，心里波涛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动容。虽然他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准备了很久，但作为一名领军大将，他明白自己在情绪上必须有所控制。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他都绝不能让这些情绪如此浅白的表现在自己的脸上。

　　遥望对江的景色。那同处与一片夜色之下的地方，却是异常的静寂。营内的灯火早已熄灭，只余下营门前的哨兵继续手持着火把警惕着那些不寻常的动静。

　　“终究还是没有防备啊。或许他们以为今夜和以前一样，是平静而无聊的吧。”莱卡斯轻轻的笑了，眼中不经意的掠过一丝不屑。

　　在他看来，能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将领无疑是最没有用的将领。就好像对面托尔卡夫一般，自己才不过用了一条“骄兵之计”而已，就已经令他放下了几乎所有防备了。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亏他还是帝国京都军事学院的秀才呢？”他冷冷的想道。

　　风越加的大了。似乎好像要变天的模样，天空里积满了云朵。月亮隐了，那些闪亮的星辰也紧随其后的没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一时间，星月俱无，只留下那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这片天地。

　　“将军，河上波浪汹涌，不知是否要取消今夜的行动。”身为莱卡斯的副将修卡亚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自己上司注意眼前的风险，“此次虽有水军加入战斗，但所率之大部多由小型渔船组成，而装备有火炮的大艇只有四十艘，只怕会被这风浪所覆。”

　　“取消？你开什么玩笑。”面对手下的进言，莱卡斯颇有几分愤怒：“打仗总是有风险的。若是遇上这点小小的风浪便畏首畏尾，如何能取得胜利？何况负责渡江登陆的杨紫芝将军都不曾提出意见了，你又在这边咋呼个什么？还不快给我退下！”对付这种事到临头又想退出的行为，他可是再反感不过了。

　　“是！”面对了莱卡斯的申斥，修卡亚只能默默的承受。毕竟他和莱卡斯除了上下级的关系之外，还有家族统属的约束。对于莱卡斯所说的一切，他都必须完成。即使莱卡斯教他毫不保留的献上自己的生命也是一样。

　　“嗯。”不在理会一旁的修卡亚，莱卡斯只是默默的对着前方漆黑的江岸。他还在等待，等候着前方杨紫芝传来的讯号。

　　说真的，修卡亚也确实有些多事了。就算自己是整个东路军的总大将，但也不肯就这样以命令的形势推翻这个早就由大家定下的计划。

　　渡江登陆攻敌，那完全是杨紫芝的红衣军负责的任务。至于自己在这场战斗中，担任的仅仅是掩护攻击的任务——用那从冰湖战场中退下来的“轰雷”狠狠的对敌人的大营进行轰击。这在没有大炮的情况下无疑是最强大的攻击手段了，毕竟这里的河面也不是太宽，不过七十余丈，正好在“轰雷”的有效射程之内。

　　正思量着，前方突然闪现出点点红芒。那正是杨紫芝发来的信号，看来他们已经完全登上了小船，可以向对岸进发了。

　　“现在也是我行动的时候了。”莱卡斯轻轻的举起手中的小旗用力的往下挥去，向全军下达了攻击的讯号。

　　攻击开始了。负责操纵“轰雷”的士兵手里一松，将握在手中的绳头放了出去。一阵木头与木头摩擦的支呀声响起，只见那巨大的杠杆迅速的摆动起来，将固定于其上的陶罐重重的抛扬出去，掠出一道半椭圆的抛物线，跨过宽阔的江面，直朝对面罗尔帝国军的阵营中落下。

　　于此同时，河面上兴起一片呐喊之声。所有乘着小船前进的士兵都点亮了火把，明亮的火光照耀着河水，火红的将其照得有如白昼一般，声势浩大的直朝对面扑去。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对如此突然的变化，罗尔帝国这边的哨兵一下子呆怔住了。平静了这么多天，他们都还以为今夜和平日一般都是无聊而安稳的，哪想竟还会有如此变故。

　　“敌……敌袭啊！”过了好长一会他们才会意过来，大声的惊喊道。

　　然而这似乎太迟了些，他们才开口叫唤，从对岸射来的陶罐便已经在罗尔帝国军的营地里落下了。陶罐不坚，易碎，这一落下然落得一个四分五裂的下场。那锋利的瓷片四散飞溅，将落点周围的人给伤却。不过对罗尔帝国军而言这确实无妨的，虽然这锋利的瓷片是有那么一些杀伤力，但莱卡斯选的攻击时机却是有些不对。此刻正是半夜，罗尔帝国军的士兵大都在帐里休息呢，哪有那么多人走动。只要有这么一层薄薄的帐篷布挡着，瓷片的杀伤力便显得十分有限了。

　　难道这便是莱卡斯所希望的？他策划依旧的战斗，最初的开场竟是如此的平淡？这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喜欢热闹的他，是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存在。就像他要求杨紫芝的渡河登袭部队必须造出声势朝敌人进攻一般，他的第一波对敌营攻击也同样要搞得热烈隆重才行。

　　真正用于攻击的并不是那些薄薄的瓷片，而是这陶罐里携带的东西——桐油、硫磺、火硝、白磷。这些可都是引火之物。随着陶罐落地碎裂，这些东西也随之流到了地上，同空气接触了。白磷迅速的燃烧起来，点燃了和它一起存在的桐油、硫磺、火硝等，让原本只有星星点点的火苗一下子壮大起来，烧着了它周边的一切。渐渐的红色的烈焰开始在罗尔帝国军的大营里蔓延，迅速的扩散开去。不一会，便已映红了天空。

　　“这就算是对敌人的欢迎吧。”看着对面的大火，他不伦不类的嘀咕着。这当然不是他这样作的真正原由，在他的心里依旧还有着说不出来的想法：“为何我们不同敌人正面干上一场。”虽然加入圣龙军很久了，也不断的认识到计谋的重要，但三十年来所受的那种教育在他的脑子里还是有些不干不净的残余。尽管这些，他平素自己也不曾想到。

　　“轰雷”的陶罐攻击不断继续着，几乎每一刻都有大量的陶罐从天而降，不曾有片刻的停顿。不断引起的火头迅速的点燃营地的各处，让原本就显得十分惊慌的罗尔帝国军更加的不知所措。

　　在灼灼闪动的火光之下，他们发现自己被那致命的灼热给包围了。每个人所能看到的都仅仅是自己身边周围的那一小块。至于敌人究竟来了没有，整个战局到底是如何？他们并不清楚，所得到的也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谣传罢了。而就是这样的谣传，在那些慌张忙乱士兵的传播之下，一次又一次的被扩大了：攻来的敌人被说成了十余万，那从天而降的陶罐被说成了是地方魔法师所发动的禁咒。

　　这一切竟然只是由“轰雷”打击造成的，杨紫芝的渡河登陆队甚至连河岸都还没靠着。如此结果，已经大大的超出莱卡斯事先的预料。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一件拥有较强攻击能力的武器，加上能弥补其缺点的作战方法，竟然能造成如此大的战果。

　　打自圣龙军由火枪轮射攻击的战法中得到了大量的战果之后，“轮射”便被推广到了其他攻击频率较慢的武器上头。就连此次莱卡斯使用“轰雷”作战，用的也是它：一千架“轰雷”分别部署，提取其中的九百架作为战役的主攻部分，并将之分作六组运行，每组一百五十架。至于最后剩下的一百架则作为机动部分，随时准备着，以应付某些出人意料的情况。

　　“如此配置，便让“轰雷”的攻击变得连续起来。当强大的攻击力量与频繁的攻击频率结合起来，其惊人的战力是如此让人张目结舌的。”站在小艇前头的杨紫芝望着前方火光连绵的敌营，心里不禁有些兴奋：“莱卡斯那家伙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了，真是想不到啊。我得加把劲了，可不能做的比他差。”虽是女子，但杨紫芝却有着丝毫不输男子的好强心。

　　在经过了一段看似十分漫长的河上之行后，由众多小艇组成的船队终于靠上了河岸。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圣龙军士兵们也不等穿靠稳便纷纷从各自的船上奔出，直朝岸上奔去。他们是杨紫芝的部队，因每人身上都披着一件红斗篷，故在圣龙军中又享有“红衣军”的称号。也许是感染了主将的性格，也许是因为这支部队在最初的组建之时便同夜雨的第三军竞争，这支部队的士兵们可也都是一群好胜的主儿。原本以为自己才是这场战斗的主角，却不想那负责后方援护的“轰雷”部队竟在莱卡斯的调配之下打得如此出色，几乎要将前面的敌人一扫而光了。这怎么行，他们对此十分不满。但眼前的存在便是事实，他们纵然想发火也只能无奈的将这火撒到那原本便十分悲惨的敌人身上了。

　　红衣军开始发飙。

　　登上岸，士兵们迅速的按照实现的预定以小队的形式朝敌人的阵营里插去，任意的杀戮他们所见到的活人。

　　这原本是十分危险的作战方法。若敌人尚是冷静如初，那么这样的渗透作战完全是给敌人送上的点心，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白白断送了自己手下兄弟们的性命。因为每一队的人数都太少，而且又分散得太开很容易被各个击破。但在敌人早已混乱的此刻，这样得情况自然不会发生。由于前头得攻击，罗尔帝国军得大营早已慌乱沸腾得犹如一锅热粥。无论是谁，都只能管到自己面前的这一片。至于自己视线之外的，他们便无能为力了。可以说，他们在杨紫芝的部队到来之时，便已经是分散的一片了。

　　以分散对分散，在敌人的混乱中取得最大的战果，这便是杨紫芝的战术。她想靠士兵小队之间的配合来取胜。这当然需要手下的士兵有很强单兵战斗能力，也需要有着完整的统兵制度，更需要的是主将自身的魄力。毕竟分兵作战乃是兵法之大忌，除非是白痴，任何人一般来说都不会使用分兵的方法来取得胜利。即使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也是如此。像杨紫芝现在这样的做法，在以往的战史还不曾有过先例。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没有打算过更改计划，因为一切她事先都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战法本来就是在不断更新的。以前没有，并不是说这样作便是错的。我相信我的士兵，他们已经训练了很久。至于结果如何，总要在战场上见识过了才知道。”

　　大声的叫嚣随着杨紫芝军的正是加入变得更大声了。原本一片混乱的杂吵之中，此刻又增加了那金铁交击的声响。那些原本就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大伙和营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闹得筋疲力尽的罗尔帝国军士兵对这突破火线的拦截而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敌人显得十分无力。因为轰雷的打击是这样的出人意料，即使他们侥幸从被点燃的帐篷中逃出，却也不曾带上自己的装备。他们中许多人还是穿着睡觉时的中衣，赤手空拳的面对攻来的敌人。

　　有备对上无备。痛苦的厮杀，悲惨的作战在此刻才得以展开。对于以小队突击的圣龙军部队，遭遇上的罗尔帝国士兵一时间只有闭眼求死的份，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足以抵挡其攻击的武装。仅仅凭自己那健壮的体格，纵然勇敢的冲上前去，也不足以对抗对方锐利的刀剑。虽然他们也受过严格的训练，但其单兵作战水平终究还不曾达到空手入白刃的地步。即使有心，但终究却是无力的。

　　圣龙军的进攻或者说是突袭，进行得十分顺利。各个小队都在互相目所能及的范围内作战。虽是分兵，但间隔并不是太远，而且队与队之间又有配合，让被其所碰上的敌人吃吃尽了苦头。

　　当然，罗尔帝国军的下层军官中并非没有识破杨紫芝战术之人，他们也明白这样的分兵是十分危险的。只要能将自己周边的队伍聚集起来，便能够形成令对方头痛的战力，从而得以自保。毕竟根据对方的战术来考虑对方的作战目的，这一战显然是一场袭破战，而不是一场歼灭战。

　　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会这样做了。可当他们极为辛苦的将那溃散中的士兵一点一点的集合起来的时候，他们却异常吃惊的发现，自己所面对的不是对方一两路小队的人马，而是有数个小队的兵力集合起来的一个阵。阵虽然是临时集合的，但却因为依旧有阵校，故而战斗力还是有的，并不会出现群龙无首的情况。

　　“失策了。”这是他们心里的悲鸣。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随着自己这边兵力的聚集，敌人的兵力竟也会跟着聚集。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嘛！”看着敌人有如猛虎一般扑来，随手斩杀着自己这边的士兵，想出这一方法的士官难过的想道。在他看来要做到这一点，敌军的指挥官无疑得有很强得能力才行。因为他必须在这样的战场上把握住每一个细节的变化，随时根据敌情的变化来改变自己军队的配置。这说来简单却是很繁琐的工作，尤其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只要是人就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但事实就这样令人吃惊的摆到自以为聪明的他的面前。在他那透着绝望光芒的眼睛注视之下，一名个头瘦小的士兵突地出现在他的跟前，手中锋利的剑猛然刺出，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胸膛。剧烈的疼痛使他的身体不可自已的抽畜着，他颤抖着身体倒下了，至死也搞不懂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他的兵败。

　　完整的军队编制使杨紫芝根本不必理会过多的事情。像刚才的这种调度便是由手下阵校完成的，而非杨紫芝自己。她此刻只要带着自己的直属部队直接的猛冲就好。

　　“敌人的主将在哪里？那个叫托尔卡夫的人究竟再哪？”她高声的叫喊着，一边斩杀着出现在眼前的敌人，一边四下里搜寻着敌方的指挥官。她和自己的手下不同，她只是带队冲散敌人的阵脚，将他们杀散，而非歼灭他们。她剑法又高，拼杀起来又狠，眼里还时不时流露出一股煞气，让那些处于她身边的敌人都不由自主的退散开去。在这些敌兵的眼里，这个美丽的女子无疑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可怕呀！”凡是见过杨紫芝那眼神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拍着胸膛想道。

　　托尔卡夫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对方的主将给记着。此刻的他已经发现战况的不对，可他却依旧想力挽狂澜，带着手下一彪中军卫，牢牢的卡住了营寨的后门，不断将那些退到这儿的士兵给整合起来。他晓得这些士兵已经被下破了胆，可守住这里是他的任务。他那身为“高才生”的高傲，是绝不允许他退却的。

　　“战，无论如何要战到底！”他咬牙切齿的想道。

　　在他手中利剑的威逼下，后营门前的罗尔帝国士兵变得越来越多。还不到一刻中的时间里，他便聚合了近千人的队伍，牢牢的挡住了冲到他这里的几路圣龙军小队。

　　“为了我们的荣誉，只有消灭来犯的敌人。后退，就算我饶了了你们，我手中的剑却不能放过你们。”他大声的喊道。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他的才能倒是被发挥了出来。

　　虽然攻来的圣龙军士兵气势如虹，但论单兵厮杀的能力，他们比上托尔卡夫的中军卫还是有所不如。更何况这些人是一步一步的杀过来的，到了这里已经显得有些疲惫了。此刻碰上整军好的敌人，自然打不过了。一阵的刀光剑影，圣龙军小队终于被托尔卡夫给杀散了。他们仓皇而退，在地上留下近百具尸体。

　　“看见了没有？敌人并不是神，也不是魔。他们流下的血和你们身上的一样都是红色的。不必恐惧他们，只要肯拼，他们一样会倒在你们的刀剑之下。”指着地上那些尸体，托尔卡夫大声的对身旁的士兵喝道。

　　这一大喝，令那些本是迫不得已才反身作战，心中实在是揣揣不安的士兵迅速静下心来，稍稍的恢复了些许士气。

　　当杨紫芝带着自己周围的部队寻到这里之时，在托尔卡夫前头的圣龙军战士的尸体越来越多，满地皆可瞧见。粗略的估计一下，竟有五百余俱。

　　“该死的。这些小队长怎么这样的白痴。莫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敌人明白着在这里聚集其这么多人，他们居然还傻傻的冲上前去。这不摆明着送死嘛。”杨紫芝不满的嘀咕道。就此看来，她手下军官们的训练终究还是不足。像前面那样能根据敌情作出反映的军官终究还是太少，不够普遍啊。

　　怎么办？总不能放任敌人的大将在这里卡着吧？虽然耳边的厮杀声已明显的少了许多，想来那些部队已经快将敌人的残余给扫荡干净了，但只要不曾将眼前的家伙消灭，那显然便谈不上战斗的完胜。

　　“这样可是会被莱卡斯给比下去的哦。”她想着，眼中的煞气更盛了几分，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带着手下的部队接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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