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矛盾的根源
“反对习武？”
出声的人是少年，从先前在埃德费尔忒府上的晚宴闲聊之中他可是知道的，联合贵族大部分行伍出身都是家风尚武。
这些贵族最是看不起那些柔柔弱弱或是大腹便便的贵族，子女不论男女都被鼓励习武，只要不是先天不适习武的身体都会多少学一些。
这里的多少学一些还是以哪种怎么着也混个大职业者实力的态度。
所以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的老师与那位老元帅的冲突是其他事情，或是身份或是选择什么的，从来都不曾想过原来对方反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成为骑士或者嫁给神圣公，而是从一开始对方就不支持拉蒂娜丝习武。
这很怪异。
起码在联合贵族之中，在尤多拉家这种将门之中，这明显是很怪异的一件事情。
少年贸然的出声打断了正想开口直指重点的戴维德，这位总参谋长先生看了眼拉蒂娜丝见对方没什么表示但面色稍缓了些这才看向少年解释道：“没错，家父无焰公自蒂娜出生时便反对她习武，从小也是尽可能的杜绝一切让蒂娜习武的可能性。”
不过话是这么说……戴维德摇了摇头对拉蒂娜丝露出了苦笑道：“小时候我真是这么想的。”
“哼，这也是刚刚你开口时没被我第一时间打飞的原因。”
很显然，拉蒂娜丝心中同样也是对此有着疑惑，她的这身武艺自然不可能是凭空得来的，小时候父亲虽然禁止她习武但三位兄长都对她爱护有加。
当时只比自己大一岁的阿诺德在启蒙阶段主要是年纪最大的大哥在教导，父亲则是忙于公务，所以拉蒂娜丝也就‘偷偷’跟着开始习武了，而忙于公务的父亲对此则是‘一无所知’。
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长大之后就能发现这完全就是鬼扯。
不说其他，作为公爵府真正的主人几个小家伙在做什么根本不可能瞒过对方，起码他们在修炼时一直都是有仆人服侍也有高手看护的，这些人也是需要向自己父亲汇报的。
就算当初几个小家伙想尽办法‘收买’了对方也一样。
但她拉蒂娜丝就是这么在禁止她习武的父亲眼皮子底下‘偷偷’练就了一身武艺，这要说无焰公不知情不是扯犊子吗？
“有件事我们一直没跟你说，其实蒂娜你刚出生的时候，除了阿诺德年纪还小外我跟大哥都已经开始记事了，那会父亲就和我们说了你是我们的妹妹，做哥哥的要好好照顾妹妹，这话在阿诺德长大些之后父亲也有和他说过，你应该不知道吧。”
“多事。”
笑了笑，对于拉蒂娜丝的态度戴维德并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说道：“小时候我虽然不懂，但也是因为这句话所以在大哥教导你习武的时候我没有说什么，甚至还帮你们打掩护。
“长大之后知道了某件事情后我才理解父亲大人为什么会做出禁止你习武又放任你习武这样矛盾的事来。”
拉蒂娜丝眉头微蹙，很显然戴维德口中的某件事就是关键了，既是老头子异常行为的关键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着她的事。
为什么老头子会反对她习武。
“你知道母亲是因为难产走的吧。”
一听这话拉蒂娜丝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手都放到桌子上要掀桌子了却见戴维德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你知道母亲生前的实力吗？”
这话一出拉蒂娜丝瞬间就愣住了，关于母亲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算很多，因为她从小就知道母亲的忌日就是自己的生日。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知道自己的母亲似乎是比父亲还要厉害的人，可因为心中的某些自责她对于和母亲相关的事情向来都是选择逃避，不会主动打听、不会主动思考、也不会主动去回忆。
现在听戴维德这么一问后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除了知道母亲当年是个很厉害的人外具体到底有多厉害根本就完全没有概念。
而且前面还在说母亲难产去世后面就提到了母亲的实力这直接挑明了把问题丢到面前后拉蒂娜丝才反应过来。
似乎自己从未想过，为什么强大如母亲会因为难产而死？
要知道当初她生育爱德华时实力也只有大职业者的程度，即便如此她在生育的过程中也着实算不上艰难。
这一切都得益于她那一身实力，或者说是得益于她从小打磨的强悍肉体。
即便是以她的实力都能保证生产顺利，传闻中比自己父亲还强大的母亲为什么会死于难产？
这是她从不曾想过的事情，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任何与母亲死亡有关的事情都是她极力避免去面对的。
“所以，母亲的、还有什么隐情？”
“嗯，虽然你一直在竭力避免接触到相关信息，但想必你也听说过母亲是一位比夫妻还强大的强者吧，我可以告诉你当初大哥出生时母亲就已经是圣级强者了，到了阿诺德时母亲更是已经到了半步半神的层次，而到了你……”
眼见答案就要出现了拉蒂娜丝按在桌上的手缓缓攥紧，注视着戴维德的双眼满是不安与期待。
以父亲的天赋，比父亲还要强大的母亲经过一年沉淀是很有可能抵达半神之境的，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最少也是圣级巅峰的母亲难产而死？
然而，拉蒂娜丝诧异的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的答案。
“到了你时，母亲的实力勉强只剩下了精英级。”
“精、精英？”
半步半神少说也有有五百四十的等级，阿诺德今年33只比自己大一岁，一年的时间里母亲从半步半神的强者变成了勉强剩下300级的杂鱼？
“那是怎么回事。”
拉蒂娜丝看似平静的话语下埋藏了什么少年不知道，只是从你略微颤抖的声音中可以看出对方并非像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因为母亲在一次战斗之中负伤了，虽然只是些许内伤并不严重，但直到检查伤势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才知道当时的母亲已经怀孕了。”
“呵，经典的保大保小吗，无聊。”
口中说着不屑的话语，拉蒂娜丝直接起身就要离开座位，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敢再听下去了。
这位骄傲的女骑士也在害怕，她怕事情的发展真的像那无聊的话本小说里一样，真的出现保大保小这种无聊又残酷的选择。
“当时医生就告诉了母亲！”
然而，这一次戴维德不会再放任这位妹妹离开了，没有起身，戴维德只是竖起一根手指画了个圆，正要离开的拉蒂娜丝就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层薄薄的结界。
尽管是在休息，但现在的几人的确是身处在部队之中，对于以指挥官这一职业晋升半神的戴维德来说，在他统率的部队里他就是绝对的君主。
强行打破结界对拉蒂娜丝来说并不难，戴维德也没有针对用上全力，而且阻止拉蒂娜丝离开从来也不需要什么绝对的武力，只要有这么薄薄的一层膜就够了。
骄傲的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力量用在逃避之上。
“那伤势对母亲来说并不重，但如果想治疗却会对腹中胎儿造成很大的影响，很大概率会导致流产。”
平静的鱼转过身来的拉蒂娜丝对视着，戴维德面色不变：“所以母亲选择不治疗，你也习武应当知晓内伤就算不重也需要好好调养，如果放任不管的结果对身体的损害会越来越大。
“母亲虽然强大，但如此任由伤势发展的结果就是她的身体机能开始快速降低，到分娩时她一身的技巧与境界虽然没有退步，但肉身的强度却是退化得相当严重。”
如戴维德所料，只需要稍加阻拦，拉蒂娜丝就放弃了直接离开的想法转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妹妹那如常的表情但却异常苍白的脸色，戴维德眼底闪过了一抹心疼。
但这件事必须该告诉自己的妹妹了，父女之间几十年的误会与矛盾，如今战争已经要开始了，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下来，之后该考虑的是如何将魔族驱逐出大陆以及如何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戴维德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妹妹带着这种矛盾踏上战场，如今大战将起未起之时正是解决这数十年误会的最好时机。
“放心，话本里那种保大保小并没有出现，父亲为母亲找来了最好的医生，医生也很坦然的说了这次的风险，并没有太大，只是不能再像之前仗着实力轻松度过而是要像普通人一样承担风险。”
结果不用戴维德说所有人也都知道了，拉蒂娜丝顺利的出生、成长、结婚、生子，而她母亲的时间则是在那一天彻底停止了。
戴维德说完后除了庞光一手撑着下巴满脸无聊外几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赶在庞光将东西吃完闹起来前戴维德放下手中的刀叉道。
“虽然有些多余，但我还是姑且说一下吧，关于父亲他反对你习武的原因。
“我也是直到你二嫂当年怀孕甚至分娩的时候才真的理解父亲那种纠结的心情，其实母亲的死父亲一直都很自责，因为当初母亲受伤的那一次就是与父亲一起行动为了掩护父亲而受伤的。
“即便是比父亲还强大的母亲在战斗之中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受伤，而且那看似普通的小伤最后却夺走了母亲的生命，这让父亲很是愧疚，也让他很是惶恐。那么问题来了——”
说到这里，戴维德敲了敲桌子向拉蒂娜丝抛出了一个问题：“到底要如何才能保证绝对不会受伤？”
……
面不改色的坐着，拉蒂娜丝双眼有些涣散思绪到底在不在这里都不清楚，对于戴维德的提问也是完全无视了。
不过此时并非只有兄妹两人在，拉蒂娜丝没有回答身位拉蒂娜丝的弟子，少年这时候轻声吐出了贾尔斯元帅苦思许久后得出的那个答案。
“只要远离战斗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就好了。”
这并不难猜。
从贾尔斯元帅反对拉蒂娜丝习武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这位无焰公最后的选择。
对于少年的答案戴维德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看着拉蒂娜丝继续说道：“然后第二个问题又来了，母亲的死虽然有自身伤势的问题但也的确是死于难产。
“作为唯一的女儿如果没有习武那么日后每一次怀孕都会如同普通人像是在生死的边界线上行走完全经不起任何意外，甚至都不需要意外。”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即便庞光那个世界那个时代也依旧有许多孕妇的时间停止在产房之中。
所以无焰公如果想要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平平安安，那么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自己的女儿习武，只有强大的身体素质才能保证自己的女儿顺利度过那一道道难关。
这又与先前的决定互相矛盾。
而就是在这种矛盾的背景下，拉蒂娜丝偷偷跟在三位哥哥身后习武这种事情才会出现，并且没有受到无焰公的阻挠与责罚。
“所以父亲默许了你习武的事情，但当你提出要成为骑士时却又坚决反对。”
提到骑士这个单词时，一直没有反应的拉蒂娜丝眉头微蹙，眼中的恢复了些许清明但依旧略显茫然的问道：“骑士的事情最后老头子还是退让了，可为什么我和克里斯蒂安的事情他也反对，难道真的是因为上次驱魔大战中埃德费尔忒家出现了背叛者吗。”
埃德费尔忒家在上一次驱魔大战时出现过背叛者？？？
这一个突然出现的重磅消息可把少年吓了一跳，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而且比起这点好奇，少年还是更希望拉蒂娜丝老师能彻底解开心结与家人和好。
所以少年压着好奇心没有提问。
但是！
“背叛者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除了少年外一旁的庞光也同样很感兴趣，而小家伙就不像少年一样有那么多顾忌了，很是直接的就问了出来。
正在等戴维德回答的拉蒂娜丝被这么一打岔也是愣了下，这才想起两人也在。不过她倒也不介意这些事情被两人知晓、
以前不愿意和两人提起自己的过去是因为当时的她不打算回来也没想着去面对这些，被他们知道了除了麻烦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拉蒂娜丝也不需要这两个小混蛋来评论她的过往。
到了现在，她已经回来了很多事情也都决定好了去面对，两人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不等戴维德回答，拉蒂娜丝自己就开始为庞光解释道：“五百年前的上一次驱魔大战中埃德费尔忒家家主，那一代的神圣公背叛了联合临阵倒戈加入了魔族直接导致边关失守魔族军队长驱直入，如果不是哥斯拉王国倾全国之力死守很可能当时的誓约之城都会沦陷。”
“嘿——那后来呢？”
“后来？”摸了摸庞光的脑袋，拉蒂娜丝苦笑道：“后来，前线的埃德费尔忒族人在哥斯拉战场上与魔族死战几乎全灭，而本应留在后方的埃德费尔忒族人也为了洗刷这一耻辱十岁以上的族人全部集体走上了前线，最终手刃了那位背叛者。”
那之后埃德费尔忒家族的族人死伤殆尽，加上事情已经发生虽然最终由族人手刃叛徒用鲜血洗刷了耻辱，到了这一代虽然依旧称神圣公爵但势力和影响已经跌至谷底。
后面这一段拉蒂娜丝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这个问题不论是要由她和她丈夫两人来解决的，而且他们夫妻也有信心再一次重振往日荣光。
跟庞光解释完了背叛者的事情后拉蒂娜丝重新将视线放到了戴维德身上，经过庞光这么一打岔她也有了个时间思考一些东西，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说——
“老头子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他当初反对我嫁入埃德费尔忒家的原因我大概也猜到了，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给不了你解释，我能给你的只有陈述‘我所知道的真相’，你如果想要解释的话就自己去找父亲吧。”
摊了摊手，见拉蒂娜丝想开了些，戴维德明显也很高兴：“父亲本就不希望你参与战斗，会让步让你成为骑士也是因为他有自信不论你加入哪支部队他都能给你安排个不危险的闲职，这样看来你成为骑士反而还更容易掌控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带埃德费尔忒家不同神圣公就是神圣公，就算有五百年前那件事在克里斯蒂安也依旧是神圣公，名义上与父亲是平级如果你成为了神圣公的夫人那关于你的任命父亲便不是那么好干涉。
“但这也只是其一而且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要知道埃德费尔忒家不论怎么说的确是没落了，而且克里斯蒂安也是父亲的学生，我都看得出来克里斯蒂安那振兴家族的执念更遑论父亲了，你嫁入他们家这在父亲看来无异于直接确认了你日后会奋战在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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