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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余岩小传 上


  [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余岩者,钦武皇后义妹,昭宗、明宗二朝为四品女官。为救钦武皇后伤重身殒,谥曰“贞”。后世号之“余贞娘”。常有宫女私拜余贞娘画像,以其一世位高且得宠故也。

  ——《大唐稗史》放入书架

  ……

  ……

  一

  余岩死得很痛苦。

  她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三天三夜才撒手西去。

  身上是被火烧出来的伤,火辣辣地疼,上了药,还会稍稍清凉一些,但也仅仅是稍稍。

  不过脸上似乎没有什么事,因为只有额角颧骨上微微有些刺痛,那应该是小擦伤。

  余岩终于明白了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一开始她很懊恼,后来很愤怒,再后来很灰心,最后却释然了。

  其实自己这一辈子,最想要追随的人,不不不,不是追随,是,嗯,是——保护?也不对,自己这样微薄的力量,谈得上什么保护呢?

  余岩有些烦躁,自己当年怎么就没好好读书呢?不过话说回来,姐姐当年也没有好好读书啊!两个人一直都是只爱看话本传奇的么,呵呵……

  ——其实,就是,自己想要在ta身边,的那个人——本来就不是达王,本来就是裘岚罢?

  求仁得仁何所怨?

  呵呵,呵呵。

  余岩是死在裘岚怀里的,所以其实,她很开心。

  就像当年昭宗也死在心爱的人怀里,一样,开心。

  ——不不不,你们别误会啊!

  真的,别误会,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真的不是呢!

  ……

  二

  余岩自从记事起,就在裘家了。

  但是裘家阿娘看着自己的眼神,除了怜悯之外,并没有一个母亲应有的温暖和宠爱——就是那种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捧到你面前还怕被你嫌弃的样子。

  裘家阿娘对着裘家大郎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偶尔裘家阿娘对着裘岚时也会露出那种神色,但是下一刻就能听到她嘟囔:“闺女都是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自己的。”然后她就会把裘岚丢到乳母手里:“带去玩吧,过几年学绣花做饭去!”

  裘家阿爷对这一点很是不满,所以每每直接从乳母怀里把裘岚接过来,再顺手抄起在地上乖乖看着的自己,带去军营里骑马玩。

  那时候是最开心的时候。

  岚姐姐和自己都坐在裘家阿爷身前,岚姐姐还会装模作样地抓着缰绳,然后尖声大叫:“阿爷,跑快些,再跑快些!”

  裘家阿爷就会呵呵大笑,打雷一样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问:“小娘子胆子还不小!不怕吗?”

  自己就会跟岚姐姐一样,扬起头来看着裘家阿爷,大声说:“不怕!”

  裘家阿爷特别高兴,就会非常耐心地教岚姐姐和自己骑马、挽弓、舞剑、执棍。

  余岩悄悄地去摸兵器架子上的长枪,裘家阿爷便笑眯眯地跟过去,问:“岩岩想要做什么?”

  余岩像小兔子似的怯怯跳起来:“阿爷……”

  裘家阿爷笑着摸余岩的头:“岩岩不要怕,想干什么便干什么。阿爷都帮你。”

  余岩的脸更加红了,缩回了手,想了想,才说:“我只是想都看看,然后选一个最喜欢的玩。”

  裘家阿爷连连点头:“这样对,这样好。”然后亲手把兵器架子上的十八般兵器都拿了下来放在地上,让小小的刚六岁的余岩一件一件地试。

  裘岚跑过来,好奇地看着余岩认真严肃地去拎那些看起来长长短短的金属,仰起头来问裘飞:“阿爷,妹妹在干嘛?”

  裘飞点点她的小鼻子,笑道:“妹妹比你清醒,她在找适合自己心意的玩具。”

  裘岚嘻嘻地笑,小手指向裘飞马上塞在皮囊里的鞭梢:“阿爷,我想玩那个!”

  裘飞觉得有些头疼:“闺女,那个需要很厉害的腰力、胳膊和腕力,想玩好了还得下盘稳,你确定要玩么?”

  裘岚眨眨眼:“跟舞娘的披帛飘带差不多啊,我觉得一定好玩。”

  裘飞揉一揉额角:“行吧,自己去拿!”

  裘岚欢呼一声便跑了。

  余岩却真的把地上的兵器都验看了一遍,才皱着眉抬起身子来,小小的脸上已经见了汗,眼神可怜巴巴的:“阿爷,我都不喜欢怎么办……”

  裘飞笑了,眼神中有余岩理解不了的伤感:“岩岩去看看那个——”裘飞的手指向了大帐深处,架子上挂着的一把长弓。

  余岩蹬蹬蹬走过去,面带惊喜地伸着小手,踮起脚尖来,把长弓从头摸到尾,忽然叹了口气:“你好长啊……”

  裘飞就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了一把短了一半的小弓来:“岩岩看这个!”

  余岩啊地一声叫,伸手接过,睁大了眼睛,无师自通一样试了试弦,然后抬头看着裘飞,充满希冀地问:“阿爷,你能教我吗?”

  裘飞一把把小小的余岩抱了起来,虎目含泪:“当然,只要你肯学,阿爷就算自己教不了你,也会把全大唐最好的箭手找来教你!”

  余岩很少能享受到被这样用力环抱的待遇,除了裘岚安慰她时会伸手抱抱,裘家阿娘是不太抱自己的——

  余岩赶忙紧紧地抱着裘飞的脖子,发誓一样说道:“阿爷,我一定好好学,长大了保护姐姐,保护阿娘和阿爷!”

  裘飞呵呵大笑,站起来把咯咯笑着的小娘子抛向半空:“好啊!老夫等着那一天!”

  ……

  三

  裘飞常说自家的孩子还赶不上余岩一半孝顺。

  裘岚有时候会因为这话发脾气:“妹妹会做饭嘛,可我也会给阿爷煎茶啊!”

  裘飞便捂着眼睛叹气:“你那叫煎茶吗?你那叫乱炖茶叶好吗?”

  余岩就赶紧安抚裘岚:“姐姐心里是最孝顺的,我跟着姐姐,当然也就知道要怎么做了。何况每次我去做吃的,也都是姐姐提议啊。”

  裘飞看着余岩欲言又止,找个借口把她支出去,才开口骂裘岚:“她是你妹妹,不是咱们家下人,你想孝顺我也该支使厨娘去做饭,怎么能把妹妹当厨娘使唤?”

  裘岚就哭了:“那我想的菜式厨娘不会做嘛!妹妹又喜欢下厨房,我才让她做的。”

  裘飞懊恼不已,只好耐着性子给裘岚讲道理:“妹妹不是喜欢下厨房,她是为了让家里人高兴才下厨房。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哪个小娘子不爱美,怎么会喜欢在厨房里呆着?你凡事不要光看表面,要多想想!”

  余岩蹲在书房的窗下听着裘家阿爷说这番话,从鼻子发酸到眼睛发涩,急忙又站起来推门跑进去,大声说:“阿爷不要冤枉姐姐!她当然是不喜欢厨房的,可是阿娘还逼着她学做饭,我是喜欢厨房才去的,阿爷又逼着她不许我下厨房。姐姐到底哪里错了,你们都这样逼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裘岚抱着余岩的胳膊大哭:“家里只有妹妹最好,只有妹妹最疼我!阿爷阿娘都自以为是!”

  小小的余岩严肃地把裘岚挡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裘飞,警惕地说:“阿爷不许再背着我骂姐姐。家里除了阿爷就是姐姐最喜欢我,阿爷因为我骂了姐姐,姐姐万一不高兴不理我了,岩岩就一下子没了你们俩。阿爷不许骂姐姐,姐姐也不许气阿爷。”

  说着,还不忘回头“教训”一下裘岚。

  裘岚抽抽搭搭地抹眼睛:“我怎么会不理你?阿娘只喜欢哥哥,哥哥只喜欢往外跑。弟弟那么小,还不会玩。我不理你理谁?”

  余岩放了心,再去看裘飞,眼神中满满都是威胁:“阿爷呢?”

  裘飞看着逼着自己表态的小余岩,失笑起来,蹲身下来,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娘子都揽在了怀里:“阿爷从来不会真心骂你们姐妹两个,只是怕你们姐妹生了嫌隙,怕岚儿骄矜狂妄,怕岩儿懦弱自卑。如果你们姐妹能一生都相互扶持,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裘岚的伤心来得快去得快,一边擦眼睛一边笑嘻嘻地说:“阿爷愁边疆么!上次还听阿兄跟阿娘说快摁不住阿爷了,阿爷又要去西北了呢!”

  余岩的心瞬间被带到了西北,情不自禁:“阿爷,我和姐姐能跟着一起去西北么?”

  裘岚的眼睛一亮:“对呀对呀!我们能跟着去西北么?”

  裘飞的眼珠儿也转了起来:“你阿娘正在发愁我如果去了西北,认得了别的小娘子怎么办——”

  然后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一边一口,使劲儿亲在两个小娘子白嫩嫩的腮帮子上:“这下子有辙了!”

  半个月后,裘飞带着后院仅剩下的那个姨娘,和裘岚余岩两个,出发去了西北。当然,他到了西北没几天就又纳了一房妾室,裘夫人听了气得拍着桌子把父女俩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是后话了。

  ……

  四

  西北的日子过得太惬意了!

  余岩每天除了憋在厨房里琢磨各种各样的小吃,就是跟着裘岚疯了一样地到处跑马射箭。

  裘岚的鞭子已经练得出神入化,指东打西,从无失手。而余岩的弓箭也渐渐地在西北有了名气。

  大营的人都知道,裘将军家里有个异姓的女儿,一手弓箭丝毫不输军中的神射营。

  神射营的人被这传言三撩两拨,一个个都坐不住了,一队人背着弓箭就找上了门。

  裘岚还以为这群人是来干嘛的,长鞭甩开先一人抽了一鞭子,指着他们骂:“一个个的好汉子,竟然趁着我阿爷不在欺上门来,当我家现在没男人在就怕你们了不成?!想找我妹妹的麻烦,须赢得了我手里的鞭子!”

  神射营的人知道这是大小姐,没法子讲道理,领头儿的只好出列,按照军中的礼节抱拳,客客气气地上禀:“大娘子,余娘子的箭法好,按说不与我们相干。但军中的流言已经明显影响到了神射营的士气,没法子,我们若不来比一场,只怕日后彼此间的对立会更加不好看。还请大娘子通融。”

  余岩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外头裘岚发飙,两手面就跑了出来,听见这话,笑了笑,手往围裙上抹了抹,上前一步,越过裘岚,问道:“你们要怎么比?”

  神射营的队正瞧着是个厨娘,不以为意地错过去,只问裘岚:“还请大娘子请出余娘子来。”

  裘岚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便抱定了主意看笑话,双手抱肘一耸肩,下巴朝着余岩一指:“正主儿都不认得,我瞧着你们也赢不了。”

  神射营的人顿时一阵骚动。

  余岩安安静静地站着,两只手上还带着面粉的白,笑眯眯地将这群人从头打量到脚。看得众人都面红耳赤起来。

  队正也尴尬了,吭哧半天,方一转身往外头走:“某等在外头候着,还请余娘子换了衣衫来。”

  余岩刚要说不用换,裘岚笑着撞了撞她:“别羞死他们,还是去换身练功的衣衫吧。”

  余岩这才反应过来,若自己当真穿着围裙包着包头就这样去跟神射营的人比箭,输赢不论,光这装备的对比,就真能臊死这群大老爷们。

  ——其实都一样。

  余岩什么废话都没有,往校场上双手叉腰一站,只问了一句话:“怎么比?”

  神射营的人一旦到了校场上,好歹找回了一点感觉,想了想,便道:“我们平常训练的法子你行不行?”

  余岩摇了摇头:“我都是射活靶子,死的两年前就不玩了。”

  神射营的人顿时来了精神:竟真是个练家子!

  队正的眼睛直放光:“好!那今日先不比,我们后日正要出发去打狼,你有没有胆子跟着?!”

  旁边有老成的,急忙拽他:“疯了?!裘将军家十几岁的小娘子,跟着咱们一群臭汉子去打狼?!”

  队正醒悟,刚要红着脸反口,余岩却亮起了眼睛:“真的!?我和姐姐早想去了——”就是阿爷不让!

  余岩咬住了舌头,咽下了后面这句话,当机立断:“就这么说了!这件事毕竟事关我们女孩儿家的闺誉,你们先不要告诉别人。等回来,也只说输赢就好,行不行?”

  队正被余岩水灵灵的大眼紧盯着一看,脑子一晕,便满口答应下来。

  两日后,余岩和兴奋得半宿都睡不着的裘岚偷摸着就出了门,一身男装打扮,借了神射营的盔甲掩人耳目,跟着一群人就出了兰州城。

  遭遇狼群。

  神射营火力全开,每个人的都箭似流星,直奔要害。

  裘岚竟然也毫不示弱,一把弓两壶箭,竟然也似模似样,看着一头头丑陋肮脏的饿狼在自己身前三五丈处倒下,面不改色、气不长出,连脚步都不曾往后闪过一闪。

  神射营的人见了,不禁暗暗喝彩: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至于余岩,神射营的人看了她的样子,连同队正在内,满心满眼就一个字:服!

  余岩端坐在马上,双膝紧紧夹住马腹,满脸冷峻,左手挽弓如抱满月,右手抽箭快似闪电,左右鞍桥上各挂了三壶箭,背上还有两壶箭,竟是不到一刻钟便射了个精光!箭箭不落空,箭箭射在狼最软的腹部或脖子上、口中甚至是眼睛上!

  到了最后,点数战果,这场打狼,余岩一个人,竟是相当于神射营十个人!

  神射营的队正惭愧地无地自容。

  得知女儿和义女跟着神射营出城打狼后气得暴跳如雷的裘飞带着大队人马随即赶来接应,待看到二人不仅无恙,还赢得了这样一大群糙老爷们的敬重后,长长地出了口气,才哼道:“这里有没有人知道余一弓?”

  神射营的队正和三四个老兵身子一僵!

  余一弓可是神射营的传奇啊!不仅他,加上他的三个儿子,在神射营那简直能顶半边天!

  裘飞的马鞭指向一身男装端坐在马上、满脸是汗的余岩,冷声道:“这是老余家的小闺女,老余在世上仅剩的一点骨血!要是她有半点闪失,你们整个神射营都自尽都赔不起!”

  众人看着安安静静的余岩,不挽弓时就像个最平庸的女子的余岩,那个曾经围着围裙、两手白面的厨娘余岩,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队正和三四个老兵当即单膝点地:“见过余大娘子!请余大娘子恕罪!小人等,真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余岩有些困惑地看向裘飞:“阿爷……”

  裘飞呵呵地笑,为自己的老兄弟骄傲自豪极了:“好孩子,我为什么没让你改姓裘?你今日知道了吧?你自己的姓氏,在咱们大唐的军队里,本就是传奇!你是个好孩子,不辱没你的姓氏,不辱没你亲阿爷!”

  余岩的泪呼啦一下子涌了出来,但坐在马上的身板挺得直直的。

  不能塌啊,塌了就是在塌阿爷的架子了!

  裘岚笑嘻嘻地,趴在后头自己心爱的白兔的马鞍桥上,轻轻地拍着白兔的脖子,低声道:“瞧见了没?这才是我妹妹真正的样子。就她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改姓裘,就是改姓李,那也是不换的啊!”

  李,李唐的那个李。

  没错,现在的余岩,便是给个公主,也不换!

  ……

  五

  有人上门提亲了。

  裘飞一概摇头:“要招赘,要平安,要给余家留根。”

  来的各路武将们悻悻而去。

  夜里,裘岚和余岩临睡时互相打趣:“阿爷肯定舍不得把你嫁在这里,肯定是要带你回京的。”“阿爷肯定也不会让你在这里安家,不守在他身边,万一人家要是欺负你,阿爷事后知道一定会杀他全家的。”“瞎说。我是要招赘的,进了我余家的门,还容得了他撒野?何况,我弓箭在手,任他什么龙行四海,我跟前也得好好盘着!”“哈哈哈!真面目露出来了你这个母夜叉!”

  裘岚的笑声格外大,惹得裘家有了身孕的姨娘在隔壁院子都听见了,使人来问:“大娘子三更半夜的,没事儿吧?”

  余岩便直着脖子冲外头道:“替我高兴呢。请姨娘歇了,孕中少操闲心。”

  姨娘被噎得直打嗝儿,第二天就跟裘飞哭诉:“这倒比正经大小姐还大的脾气了!不就是出了一回风头么?怎么就不想想其实是一辈子借着我裘家的屋檐过活呢?”

  裘飞怒了,一耳光打在姨娘娇嫩的俏脸上,厉声喝道:“带你出来是因为你比孩子他娘懂规矩,没想到心思却比孩子他娘恶毒这样多!滚回去养你的胎,少给我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告诉你,我儿子闺女都全了,不缺你肚子里的这个东西给我上坟烧纸——少拿出个孕中惹不得的架势来,那在我家就是找死知道吗?!”

  姨娘吓傻了,连滚带爬回了后院,清净了。

  余岩却被这恶女人的一句话勾动了心肠,刚刚腾起的心气倏然偃旗息鼓回去了。

  裘岚眼看着最心疼的妹妹变得更加谨小慎微,气得拔脚到了姨娘的院子,没动那姨娘一指头,却一顿鞭子把屋里所有的物什都抽了个稀巴烂,然后站在院子里放话:“你阿弥陀佛保佑生个女孩儿,要是个男子,七岁我就扔西北大营,我保证你从那时起一辈子别想见这孩子一面!”

  姨娘吓得脸色发白,却再也不敢去招惹余岩,甚至连状都没敢跟裘飞告,睡了一夜的榻,第二天让人把床铺桌案悄悄修好,假装没发生这回事地继续过日子。而且,果然日夜焚香祷告,请佛祖保佑她别生儿子——后来还真生了个女儿。

  裘飞到底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但却没有再说什么——自己说的做的越多,岩岩这孩子,怕是要想的更多。

  裘飞父女对坐着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裘家的规矩是男孩儿十岁就要跟着阿爷进军营呆上三年,所以裘峰被裘夫人送来了。

  裘飞眼珠儿一转,悄悄问裘岚:“若是让三郎娶了岩岩,回头多生几个,男娃娃姓余,女娃娃姓裘,你觉得咋样?”

  裘岚仰着下巴颏儿拍手大笑:“果然如此,就太好了!”

  裘飞见女儿也赞同,高兴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转圈圈:“嗯嗯,咱家的孩子们十六上才议亲,岩岩因为是招赘,难挑些,我悄悄地为难为难那些求亲的,多留她两年,那时候三郎满了十六,我就让他们俩成亲!这样好,一辈子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三郎又厚道,必定不会薄待了这闺女!”

  裘岚捂着嘴笑:“阿爷有了这样的好儿媳,以后都不用愁没人给做好吃的下酒菜了!”

  裘飞得意地叉着腰仰头大笑。

  余岩撅着嘴,抱着膝,蹲坐在窗下听着,满心的不高兴。

  离京前,三郎还拖着两管鼻涕到处瞎跑呢,哪里能看出来厚道了?

  阿爷就是不想让我嫁到外头去。

  什么招赘啊,都是骗人!

  ……

  六

  十岁的裘峰出落成了一个挺俊秀的少年,余岩见了反倒脸红起来。

  裘岚看出了些端倪,大讶,回头便告诉裘飞:“糟了,大约妹妹听见咱们俩说话了,这会儿待三郎就有些忸怩了。”

  裘飞倒不以为意:“怕啥!这样也好,忸怩说明还是看得上三郎的。那以后的事儿不就更加好办了么?”

  裘岚略略放了心。

  不过,余岩反倒对裘岚不放心起来。

  因为有一回两个人偷偷跑马打猎时,越了境,差点儿被匈奴那边抓了活的。

  狼狈往回跑的时候,隐约听见追兵们喊话:“认得你们俩,是裘飞的女儿!以后再有战事,你们俩肯嫁过来,我们就不打大唐!”

  然后是一阵放肆的哈哈大笑。

  裘岚气得脸发青,简直当时就要拨转马头回去战死疆场。余岩拼死拦住,一句话喝得裘岚赶紧继续跑:“你不怕到时候被当人质影响大唐的士气?那帮畜生,尸身都不会放过你的!”

  结果,没几天,裘飞就皱着眉回来,饭桌上忍不住嘟囔:“这到底是谁说出去的?怎么连往来边关的商贩都知道岚岚了?”

  余岩的牙箸吓得当时就掉在了地上。

  裘飞看了她两眼,不说话了,吃完饭,背着裘岚把余岩叫到了书房:“说,到底怎么回事?!”

  余岩吓哭了,边哭边把那天的事情讲了,然后哀求裘飞:“阿爷,你不要骂姐姐,长得好又不是她的错。”

  裘飞的脸色阴沉下来,半晌,问了一句:“若是明天真的被抓了,你打算怎么办?”

  余岩止住哭声,愣了愣,方从怀里摸了火石火药出来:“我打算,打算和姐姐一起烧死……”

  谁家不出门的时候随身带着火石火药的!?

  余岩这是埋了多大的心事,下了多大的决心啊!

  裘飞看着小小的女孩子小手颤抖着捧了火石火药,再看看她虽然害怕却坚定的眼神,深深呼吸,沉声道:“好孩子,就这样办!阿爷没白养你一场!”

  余岩咬着嘴唇用力点点头,珍而重之地把火石火药又重新放回了怀里。

  转身裘飞抓了裘岚,关上门一顿臭揍:“让你闯祸!让你胡闹!差点连累死无辜的妹妹!”

  裘岚被堵住了嘴,一声不敢哭。

  裘飞打完了,才把余岩的火石火药都告诉了裘岚:“我告诉你,你这个妹妹,这一辈子,你要是敢对她有一丁点儿不好,我就算已经躺了地下,也跳起来掐死你!”

  裘岚回到房里,抱着余岩没头没脑就是一顿大哭:“好妹妹,好妹妹!”

  余岩发现她被揍了,急得跳脚:“先上药,先上药!留了疤怎么办?!”

  裘岚眼泪汪汪地看着余岩:“跟妹妹比起来,甚么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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