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一念成魔（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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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脚下茫茫涛涛的无尽水域, 凤笙有些失神。
这片虚空之海，他总觉得亲切, 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但是凤笙记得很清楚, 他自从有了意识，诞生之日起，便一直生活在毒瘴龙潭之中，从来没有出来过，更不要说到达这个几乎是世界尽头的十荒。
他理应没有见过这片虚空之海，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甚至能感觉到，这片虚空之海, 是和他同一种本源的水。
“这里就是你曾经诞生的地方吗？”凤笙看着脚下的海水, 喃喃地问道。
玄谷就在他身旁, 也望着脚下，冷淡地掀了掀唇, 只道：“听说是。”
一切有记载的书, 包括神族的史书，都记载着，七万年前，云易来到十荒虚空之海, 潜入海底，贯穿海底的熔岩, 在活眼谷神之中, 看到了已经化出灵胎的她, 并且将她接回了九重天阙去。
不过那时候玄谷什么都不记得，而从她记事起，她就生活在九重天阙上的天宫里，是云易帝君指定的下一任天道帝君继承人，尊贵无双的小帝君殿下。
玄谷指了指海下，说：“传闻我是从虚空之海下的谷神中诞生，那你呢？你从哪里来？”
凤笙似乎有些意外，他愣了几秒，才道：“我是从忘川之中诞生的……我……”他蹙了蹙眉，定了定神，又说道：“我诞生之后，毒瘴龙潭里来了几个没有脸的人——就是那些天道裁决者，他们说，是他们用无垠之水，创造了我，使我在忘川之中复活了，他们还说，我以前，也是一个天道裁决者，是和他们一样的，不过我忘记了……这些，我之前好像没有和你说过……”凤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玄谷。
“那后来呢？”
“后来啊，他们丢给我一柄安魂笛，叫我守在那里，接引那些横渡忘川的魂魅，镇守毒瘴龙潭中的魂兽，之后就离开，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了。”
“你相信他们吗？”玄谷转过头看他。
“以前是信的，现在……”凤笙摇摇头，“现在不相信了。”
玄谷笑了一声。
凤笙挠挠头，说：“以前我没有出过毒瘴龙潭，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傻傻的，就很好骗……你也在笑我吗？”
“不，我只是在笑，我们都是一样的，一直被他们欺骗。他们以为自己掌握着一切的规则，站在最高的天穹之上，就能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凤笙心想，那些将天道和自然的规则变作自己谋私的手段和武器的天道裁决者们，果然还是全部都消亡掉比较好。
“如果我告诉你，你并不是从忘川之中诞生的，你会相信吗？”玄谷看着凤笙，问道。
凤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想要看看你真正诞生的地方吗？跟我来。”玄谷牵住了凤笙的手，拉着他，一起沉入了虚空之海。
一入虚空之海，凤笙便觉得他整个人都融化在了海里，他的神识无限铺展开，通过无尽的虚空之海，延申向三界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海水的奔涌，凤笙看到虚空之海携带着谷神之中的无尽灵力，流过毒瘴龙潭，化为忘川，继续向前，流经九幽，浸血污浊之后成为魔族那条有名的血罗河，之后弯弯延延，流入九幽与九天和人间的交界混沌深渊，化为雾气，一部分进入了人间，重新聚为雨露河流，更清灵的雾直向上散去，最后形成了九重天阙……
这是虚空之海的流向，也是谷神造育三界万世的路径。
谷神之中的水，才是凤笙真正的本体，而忘川，只是凤笙的一部分，一种拥有引渡人间魂魅特殊功能的形式——这也是天道裁决者们安排凤笙重生于毒瘴龙潭的忘川中的目的。
水的规则，是造育三界最基础的规则。最先从谷神中流出来的，就是水。水滴经过漫长的岁月凝成水潭，凝成大海，开拓出十荒之外的世界，随后才有勃勃的生机，依托着水，诞生出来。
收回神识的凤笙追根溯源，很容易便找到了自己的发源之地——万丈熔岩之下的那一□□眼。
骤然明亮的光刺入了凤笙的脑海，待他回过神来之后，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处深幽的谷地之中。
四周的风景凤笙看着很眼熟，是他在玄谷曾打开的空间之门后见到的那一个地方——远处有一棵巨大的开满繁花的桃树，树下躺着一个散发微光的人影。是另一个白衣玄谷，原来她就被藏在谷神之中。
穿着黑衣的玄谷站在凤笙前面，她回过头来，对凤笙说道：“你找到自己来自于哪里了么？”
凤笙惊讶得说不出话。
原来他早在这个世界形成的最初，就存在了。
谷神的规则越变越复杂，越变越具体，越变越接近生灵。他们从无形的规则之中化出有形的灵体，然后用自己的规则通天彻地，逐渐掌控他们自身所处的世界，直到触碰到规则的边界，意识到他们的世界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
于是他们开始摸索，如何从自己的世界，进入到别的世界。而随着对自身世界的压榨和掌控，原本的世界灵力逐步枯涸，“逃离”本来世界的愿望和想法便更为迫切，“规则们”齐心协力，终于发现了空间规则的漏洞，并且合力创造出了一件神器——万界之门。
通过万年开启一次的万界之门，天道裁决者们慢慢全部涌到了三界中来。他们惊讶地发现，三界才是万千世界的母体，通过寻找无尽灵力的源头，他们找到了十荒，找到了虚空之海，找到了虚空之海下面的谷神。
然后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数十万年，而且对整个三界的控制和剥削程度随着时间的进展，无限膨胀加深。
如果不是红爻将自己的天地仁心扔进十荒的谷神之中，催生了谷神的灵识，那些天道裁决者们，将还有无数个十万年鸠占鹊巢的安逸日子，三界万灵将永远处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玄谷已经决心要将他们铲除干净。
她轻抚凤笙呆滞的脸颊，道：“你是和我伴生的，在还没有神识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你不是他们创造出来的，替他们收割凡人灵血的傀儡和工具。”
凤笙握住她的手，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
忘川之中，所有引渡过的魂魅，他们曾在凡间生活过的躯体，都沾着天道裁决者们剥削过的烙印，是凤笙，无数次引渡的轮回，将他们一次又一次送回到了天道裁决者的屠刀之下。
“我是帮凶……”凤笙低着头，眼睛里涌出泪水，知道了真相之后，他难过得要命。
玄谷替他擦着眼泪，难得柔声安慰他道：“不用太自责，是他们利用了魂魅轮回的规则漏洞。从此以后，忘川不会再引渡任何魂魅了。”
……
玄谷的话音落下，十荒千里之外的毒瘴龙潭，坐在观世诛上的少女，正在冰封的忘川之中接引生死往来的雾灵儿，突然发现，忘川之中冻结的魂魅们，开始凭空消散。
那些消散的魂魅并不是重新轮回了，而更像是被某种绝对的力量，彻底抹杀，全部消失了。
与此同时，雾灵儿能感受到，忘川与人间连结的那个点正在分离开——是这天地间的造物主做出的不可忤逆的决定，将“魂魅轮回”这个规则，抹杀取消了。
而一条规则的改变，必然会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动荡原本稳定的局势。若是人族的魂魅无法经由忘川重新回到人间重生，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也许人族会就此灭绝也说不定！
而毒瘴龙潭与人间连接点的断裂，也意味着毒瘴龙潭和人间再无法连通。先前人间和九重天阙的通道云渊已经相隔了一层坚冰无法继续通行，现在人间只剩下一条和九幽连结的通道，可以预见，今后涌向人间的灵力会更加稀少，而灵力的收紧会进一步逼迫那些天道裁决者，同时，人间未来也不可能再大规模出现拥有灵力的修道者了。
……玄谷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深刻的忧虑覆上了雾灵儿的眉心。
“唉？如果忘川再不引渡魂魅的话，凡间的人怎么办呢？”凤笙懵懂疑惑地望着玄谷。
玄谷垂眼看他：“规则已经改变，以后人族会换一种活法，一种不会再被任何人摆布的活法。”玄谷笑了笑，“既然一切规则都是从这里开始，便也应该在这里结束，现在，我要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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