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江湖水深：风雨欲来风满楼
身穿红色蟒衣的老宦官一如既往的站在宫阙高阁上俯身眺望远方，在黑夜中他如平常人一样好不起眼，老宦官贾愚忠抬头微微叹息，突然转身看到站在他身后十步距离的年轻皇帝。
年轻皇帝还是年轻的，而贾愚忠已不是当初的年起宦官，他老了，老了，对他已经老了，老宦官。
贾愚忠躬身行礼道：“内务府掌印大太监贾愚忠拜见陛下。”
年轻皇帝轻声笑道：“起来吧，其实咱俩之间不用这么拘谨。”
贾愚忠起身，年轻皇帝与他并排而立，两人不说话，年轻皇帝抬头正视贾愚忠，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贾愚忠被梳起的长发已经变得花白了，熟悉的脸庞上出现了褶皱的波纹，眼神还是当初的眼神，沧海桑田始终不改，但却少了点什么东西。
年轻皇帝不知道贾愚忠为了给他续命，建造七星灯塔，采取兵家以命换命的秘术，耗费自身的寿命与修为，换取年轻皇帝五年的寿命，而他自己则永远也感受不到修士飞升之喜。
他也没告诉，他也没说。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良久，一夜无语，终临近清晨时，贾愚忠开口问道：“陛下认为乾王殿下怎么样？”
“乾王，生性随和软弱，在我这两个儿子中他是最随我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怕他变成我，对吧！”年轻皇帝转身上前走去，足足走了十余步，才停下来，也没有转过头，只是和笑道。
“其实祥王也不错，有野心，不过，他挺像我大哥越王殿下，我知道我抢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他恨我，也恨你，更恨先皇，其实这皇位是不是我的我倒无所谓。”
“其实我害怕这北魏江山会在我手里毁掉，等我死了，这北魏就又得落到老兄弟你身上了，对不起，对不起，这北魏欠你的，我拓跋氏子孙后代会替我还给你。”
一番话终说完，年轻皇帝迈开脚步继续向前，相继走了百余步又停下来，犹如泼皮无赖一般，满面春风，笑道：“下辈子，给你娶门媳妇。”
“可不要再来这宫里了…”他的语气愈加沉重，似乎消失在这茫茫黑夜中去了。
“内务府掌印大太监贾愚忠接旨，恭送陛下。”贾愚忠欲哭无泪，只是掩着衣角拭眼，躬身朗声道。
两朝元四年立夏，北魏皇都昭兴城异象突降，昭兴城突降暴雪直至一个月，狂风伴着暴雪，狂风大作，雪片乱舞，整个城市白茫茫的一片，六月飞雪，民不聊生，冻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从未见过立夏六月下雪，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发生在北魏皇都昭兴城，一时间传遍整座天下，北魏皇都昭兴城是当年北魏开国所建的都城，是北魏朝廷的根本所在。
昭兴城作为北魏朝廷的国脉所在，风水选址都是上等，从没发生过如此稀奇古怪之事，在后面一个月时间内，昭兴城更是异象横生，风雪中还夹杂着闪电，电闪雷鸣，令人胆战心惊，稍有不慎便会化为一具死尸。
乱世人命如草芥，薄如白纸，终还是逃不过上天的人命数。
国师府，一位身穿浅灰色道袍的中年男人静立于风雪飘落的府外，顾不得府外的严寒，孤身盘坐在，微眯着双眼，双手轻轻掐指，嘴角微微上扬，喃喃自语了一句：“四季逆，六月雪，乃国破家亡之兆，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能帮助这北魏摆脱国破的厄运。”
“国师真的无能为力，还有另有他意。”国师府外一个背影瘦弱的老人站在雪地里，平伸出自己干枯的手掌，任有雪花落在他的手心。
“另有他意，真是可笑，有些事，你应该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那个老家伙便是你的下场。”中年男人冷笑道。
他抬头望着云海翻滚，变幻莫测的天穹，淡淡说道：“凡人终究是凡人，人妄想以力逆天。”
风雪逐渐淹没了老人的背影，只听到府外传来老人沙哑而又响亮的声音：“我倒是想要试一试，逆天而行，在我的肩膀上这北魏是不会轻易垮掉的。”
“想试一试，你就试吧！”中年男人霍地起身，袖袍随手抖了抖，将身上的雪花全部震掉，而后转身看着府门外消失不见的背影，淡淡说道。
五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一个道行极高的老道士，老道士身份与出处谁也不得而知，以自身修为抬手偷天揽明月，硬生生的拼尽所有道行逆天而行，逆四季，将三朝国运灌注到北魏，换来了二十多年的短暂太平。
二十年过后，太平盛世又转变为乱世，四朝并立，乱世终究还是乱世，江湖太大了，各门各派，乱世太乱了，群雄逐鹿。
北魏皇都昭兴城，身穿红色蟒衣的老宦官立身于城头上，云海滚滚，风雨欲来风满楼，以他周身为圆心，整个衣袍内充沛的气机鼓囊囊的，没有衰减，反而再度膨胀，而后砰然炸开，气机泄露嗤嗤作响。
老宦官眯着双眼望着天穹，黑云压顶，压得人好像都喘不过气来，只见他缓缓挺起身子，一手托天，一手背后，整个脸庞上充斥着鲜红仿佛就要滴出血，手掌出现了大大小小裂纹。
天穹上云海翻滚，声势浩大，他闭起双眼，脑海中年轻皇帝的嘱咐，北魏江山不应该在他手里毁掉，一句“凡人终究是凡人，人妄想以力逆天。”
“我便是要告诉你，在我的肩膀上这北魏是不火轻易垮掉的，以吾的命来换取这北魏十年国运，这桩买卖怎么说都你赚了。”老宦官煞白的脸庞上七窍流血，但他嘴边却洋溢着豁达的笑容。
国师府那边生怕受到天地玄机影响的中年男人双膝盘坐于一块蒲团上，伸手袖口一挥，‘镜花水月’，身前的一块铜镜上浮现出一幕幕惊天动地的景象。
自小参悟虚无缥缈的大道，天生与大道契合，行事处处小心生怕一念之间，天降灾运，引发不可避免的祸乱。
铜镜中一位双鬓斑白，身穿红色蟒衣的老人站在城头上，城下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只见他一手托天，单手负立，天雷滚滚，他的背影始终傲然挺立。
中年男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沉默无语，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如此伤感的他，眼眶竟无意间湿润起来。
世人皆笑我假愚忠，却不知是真愚忠，陛下，贾愚忠不甘心，不甘心。
一道道惊雷声自天穹上响起，雷声震耳，粗大的雷电接连劈下来，雷光闪烁，劈在老宦官身上炸出几个破洞，不仅如此九道紫色雷柱齐齐砸下，那具可与佛门金刚罗汉真身媲美的兵家法相，金刚琉璃真身体魄上鲜血如柱，染红了红色蟒衣。
“我贾愚忠以命搏天，终归还是我赢了，北魏十年，整整只有十年，也值了。”老宦官挺直腰板，一手上托，托天，一托再托，单手负立。
穹顶雷声在起，雷声阵阵，雷声过后，紫色天雷滚滚砸下，瞬间异象横生，狂风乱舞，风声呼啸，火光冲天，风火雷三劫皆至，道教中只有教门高手飞升渡劫之时才会出现的千年不遇的景象。
昭兴城上空，异变再起，由风火雷三劫演化而成三条龙在云海中不断翻滚，风火雷三龙当空落下，雷声轰隆作响。
贾愚忠原地不动，静等三龙落下，满脸血污，看不清是何表情，一身血衣，却有仙人飞升镇定自若的豪壮气概。
三龙当空盘旋，轰隆隆的雷声不断，而后瞬间落下，一闪而逝，此时白茫茫一片的昭兴城只剩下一道身影孤身傲立，直望昭兴城金銮殿。
北魏金銮殿，黄金龙椅上年轻皇帝抬头看到城头上那道傲立的身影，不知怎的，他的眼中带着泪花，记得那一年，他是太子殿下，而他只是个刚净身入宫的小太监。
他不想做太子，而他却只想好好活着。进了高高，望不到头的宫墙，就别想出去，活着，好好活着。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眶上落下，年轻皇帝望向那道躬身行礼的身影，嘴边猛烈颤抖起来，他有很多想要对他说。。
他知道他累了，很累了，因为他的无能，所以他不能歇息。
“陛下你是君，我是臣，你怎么为臣落泪了，是臣的错，求陛下责罚。”堂堂权侵朝野的老宦官贾愚忠站在城头躬身行礼拜向金銮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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