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八钗之袁安歌（四）

　　元康二年秋，世家之女入宫，袁安歌自然在其中。

　　离开家的那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家中女眷全部候在内院，男子则在府门前，上至白发苍老的老祖宗，下至年幼学语的最小辈袁欧，都是一身锦衣华服，望着袁安歌一步一步走出内院，走出府门。

　　入宫为妃是整个家族的荣耀，袁家二夫人自然也知道，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此番入宫后，在想相见便是难上加难。骨肉便是以此分离，如何不让人伤心流泪。

　　宫里的公公已经候在府门口，等队伍到了安都，再与其他王谢彭三家的队伍回合，吉时侧门入宫。因此不敢再耽搁，袁安歌看着亲人，心中万般不舍，手微微伸向爹，只见爹已经红了眼却是笑着。

　　袁安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十五年的府邸，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府门，最后由贴身丫鬟扶着进入马车。

　　此经一别，许是今生再也见不到。

　　帝王不好女色，登基快两年，后宫之中除了恒氏王后，只有两位老王后赏赐的妃嫔，这两位妃嫔不得圣宠，只是安稳度日罢了。而帝王子嗣也只有王后的嫡长子懿儿，此次入宫，家中叔伯爹娘再三叮嘱，需要生下帝王子嗣，才算稳住自身地位。

　　在迈入宫门的那一刻，袁安歌就告诉自己，往事如梦不可追，自己的命数便是如此。

　　王家姐姐王如英封为如妃，谢家姑娘谢灵芝封为灵妃，袁安歌是安妃，大伯母家的彭家姑娘彭雪乔封为雪妃。自此以后，后宫便是以恒氏为后，四妃鼎立之态。

　　其中王如英如妃在各色佳人中最为出色，貌若天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论美色已是一绝，更难得是生性淡雅，温和有度。尚且不说男儿，就是女子见着她也会感慨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而灵妃娇小灵动，婀娜小蛮，潘鬓沈腰，更有让人恨也不是疼也不是的骄横，任性起来更有一番滋味。

　　安妃及雪妃虽然在旁人跟前都是难得的佳人，但是在她们二人跟前，的确失了三分颜色。但是安妃原本就心不在此，而雪妃身子较弱也不承圣恩，因此只为其他二人高兴，没有半分怨恨之情。

　　但是如妃与灵妃的得宠，让王后恒桑舞心里十分不快。

　　之后每每在王后宫中请安的日子，都是十分难熬的时光。

　　如妃性子温和，都是细细听着从不出言顶撞，反而让气势汹汹的王后如同重拳打在棉上。而灵妃言语不饶人，偶尔失了分寸受了罚，便会在帝王跟前哭诉。帝王忙于朝政，见人哭闹便心烦，便会与王后知会一声，说后宫还是以安稳为主。

　　王后见如妃灵妃受宠，只得将目光投向一直很安静的袁安歌与彭雪乔。

　　老王后身子不爽快，抄佛经；江南发了大水，抄佛经；宫里失了水，抄佛经；帝王早起咳嗽几声，抄佛经。好在如妃也时常帮着她们抄，安妃与雪妃二人也能够偶尔放下笔，用水泡一会发红又僵硬的手。

　　“今日又是何等缘故让你们抄佛经？”王如英刚进门，就看见坐在榻上的安妃雪妃正在奋笔疾书。

　　袁安歌放下手中笔，见着屋内无旁人，叹气说道，“星辰司说这几日天相微乱，恐有祸事。可谁不知道星辰主事乃是恒家人，但是咱们也不敢多言。这佛经咱们再抄下去，就要立地成佛了！”

　　“瞧瞧你这嘴这舌头，实在是伶牙俐齿。”王如英浅笑着，也坐在一侧，也拿起笔开始抄写佛经，“托你们的福，我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以后咱们得空别赏花看戏，就多多抄些佛经，总归用得上。”

　　彭雪乔放下笔，让人端来一盆水，泡了会手指，又擦干，浅笑道，“若叫我说，我瞧着两位姐姐都是伶牙俐齿。”

　　“咱们自个不说说笑笑，还能如何过？”袁安歌笑着看着王如英，说道，“咱们都是自幼相识，自然要亲近些。对了，灵妃最近都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近日她有些神秘。”王如英笑着，拿着笔轻轻敲了敲袁安歌与彭雪乔的额头，“瞧我抓住了两个躲懒的，还不快些抄完，不然王后娘娘又要生气。”

　　“王后为何这么容易动怒？”袁安歌有些不解，“我们在她跟前向来是做小伏低，那日竟然让人拿出一盒子红豆绿豆让我们择捡出来，若不是众人跟前，我定要笑出声，哪里学来的无聊把戏。”

　　王如英放下笔，叹口气说道，“王后也是可怜人，用情至深，所有才会难以接受旁人占有夫君的疼爱。”

　　“那姐姐你呢？”彭雪乔看着王如英，笑道。

　　“我？”王如英微微摇头苦笑，“我早就知道我的夫君是帝王，不可能是一心人。若问我心里是否会不痛快，我自然是会不痛快，可是这并非旁人的错，万不能去折磨旁人。那你呢，会不会也意难平？”

　　彭雪乔年纪尚幼，又还未侍寝，因此王如英问的是袁安歌。

　　袁安歌一愣，眼前突然出现那春日站在院中缓缓回头的画师之远，但也只是转瞬即逝。那日春色烂漫，桃花林中共赢桃花醉，甚至那幅画，都美丽动人得让人怀疑是否是一场梦。

　　若他没有贪财离去，而是愿意与自己去面对，那此刻的自己也许就不是在宫里，默默承受着王后的刁难。

　　袁安歌微微垂下头，自己也有些笑话自己。如此无情无义之人，自己为何还要记挂他。

　　半晌后，袁安歌正色说道，“姐姐你得宠能护着我与雪乔，在王上跟前说几句话，王后也不敢太放肆。在宫里，是姐姐在保护着咱们，我怎么会因为姐姐得宠而意难平？更何况......我没有姐姐那般对王上用情。还记得家中祖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是啊，也许不曾用情才能在这宫里安稳过一生。”王如英若有所思，继而浅笑道，“咱们才入宫数月，怎的就开始想着日后漫长的岁月了呢！”

　　“这宫里的日子，向来是一眼能看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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