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香消玉损死生别

　　王后与如妃二人正说着话，门突然被推开，与耀眼的光一同进屋的是帝王，他脸色阴沉，从未有过的凶狠戾气。

　　如妃起身行礼，“见过王上。”

　　帝王直径从她身边走过直到上座，坐在王后身边。如妃见此只得退到一边，不敢言语。

　　“去将安妃和雪妃也请来。”帝王闭着眼，冷冷一句。

　　刘优在屋外应道，“是。”

　　在等其他二人来之前，帝王盯着如妃说道，“谢氏已认罪，杀害王子其罪当诛。孤从未想过枕边人能有如此恶毒心肠，令人发颤！孤自是不敢想到底还有谁是个清白干净的？”

　　懿王子是帝王的长子，亦是这宫中唯一出生的王子，岂能不让帝王心痛。

　　当初谢氏进宫不过数月，便将懿王子谋害，可见其心毒与狂妄。若不是仗着谢家的强盛，谢氏敢对帝王子嗣下手？或者这本就是谢家的狼子野心，想夺走这天下江山。帝王自是恼怒，这些年对人世家大族的忍让还不够么，既然如此，帝王自不会再退。

　　如妃心头剧痛，嘴角泛起苦笑，抬起头直视帝王的目光亦是真切，“妾身没有。王上可相信妾身？”可这话说出来便生了悔意，若是相信自己，又何来此问呢？

　　然而帝王并未应，倒是王后微微挑眉，“罪妇谢氏开始亦是不肯认罪，铁证如山还能辩驳几句。”王后冷笑，“可见表亲姐妹之间亦是心有灵犀。”

　　如妃未曾将目光偏移半分，只是直直的看着帝王的眼睛，微微摇头，“妾身没有做过那样的事。王上是否相信妾身？”

　　帝王避开她的眼神，并未回答，只淡淡说了一句，“孤已下旨诛杀谢家，择日问斩。”帝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因放得过久亦没了茶香，然帝王此刻无心品味，只是解渴罢。

　　如妃身体一晃，谢家已然如此，接下来的岂不知是不是王家？

　　王后出声说道，“既然如妃自称清白，王上为何不给个机会让她证明呢？”未等帝王出言，王后冷笑道，“如妃身子娇贵自然受不住酷刑，那就让她宫里的宫人先拷问着，必然让她们吐出点东西来。”

　　候在屋外的如妃贴身宫女连忙跪下猛的磕头，“王后娘娘，奴婢从府里到宫里一直服侍主子，深知咱们家主子是个心善之人，望王后娘娘明察！奴婢愿意受刑，以证主子清白！”

　　如妃扫了王后一眼，冷笑，“若有罪证，岂容妾身自证清白；本无罪证，又为何要自证清白。”

　　“如妃向来能言善辩，本宫不想与你做口舌之争。来人，将那宫女拉去外面仗责五十，亦让她知道在宫里面没有奴婢在本宫面前说话的规矩。让她说点什么出来，说不定还能饶她不死！”

　　屋外院中传来凄厉叫声，屋内自是一片安静。如妃闭着眼，心一分一分的凉下来，戳得整个人直疼。

　　王后见那宫女嘴硬，硬生生受着板子亦不肯说些什么，便是恼怒，“既然如妃自认清白，来人，请如妃娘娘入刑罚堂，本宫要亲自审问！”帝王听到此处看了一眼王后，嘴唇微动最终却未出口。

　　懿王子的死对于王后而言是个沉重打击，以往只认为是王后看护不周多少生出些嫌隙。这些年对其不满此刻全是愧意。

　　如妃缓缓起身，看了一眼王后，又看向帝王，此刻她顿感绝望，眼前的帝王冷漠让人心寒。若是往常，就算受刑也无妨，终究自己是不曾牵涉其中的，可偏偏是这个时候，但凡帝王有一丝疑心，自己母家便会受到牵连，受无妄之灾。

　　就这样站了许久，如妃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温柔说道，“王上，妾身入宫数年，性情质地如何王上难道不知？妾身自认光明磊落，从不曾加害过任何人。妾身以对王上的情谊起誓，绝没有害过帝王子嗣。既然王后娘娘要亲自审问，妾身不敢不从。”

　　方才赶到的安妃与雪妃见如此状况，心悸不已。雪妃本就在病中，瞧着屋内之况几近昏厥，苍白小脸上挂着银银泪珠。安妃跪求道，“刑罚堂乃宫人受刑之处，岂有无罪证审问妃嫔的规矩？还望王上三思。”

　　王后见有人求情，且是自身难保的安妃，冷笑道，“安妃，你先顾全自身为好。”

　　安妃一时语塞，看了王上一眼，只叩头不止。

　　“安妃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帝王并未去瞧安妃，目光扫过冷面冷眼的如妃，对王后说道，“王后身子弱，何必踏足刑罚堂那种地方，既然要问话，去偏殿便是。”

　　偏殿之中，一位是后宫之主王后恒氏，一位是宠冠六宫的如妃王氏。

　　屋内寂静得令人心头发麻。

　　“王后是不准备放过妾身？”如妃瞧着眼前锈迹斑斑沾染着暗红血迹的刑具，冷眼扫过那不敢抬头的前来行刑公公，最后冷笑着盯着王后。

　　王后看着她，冷眼笑道道，“你风光数年，想不到还有今日。”

　　“妾身没有害过王后娘娘的孩子。”如妃叹气道。

　　“你没有做过是因为你自傲，你不屑于用任何手段去争夺，因为你什么都有。世间你想要的东西，都轻而易举的得到，哪里还用你费尽心机？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平！”王后近乎咬牙切齿道，“本宫恨你，不比恨谢氏那个罪妇少，你们都应该死！”

　　如妃听到此言，也不屑去辩解。王后不过是借着好时机，斩草除根罢了，又怎会听其他。

　　“这把匕首也是刑具？”如妃从公公举起的木盘中拿起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偶闻宫中赐死嫔妃，常用毒酒白绫匕首。王上不过是允王后问妾身话，王后却备好了匕首，真是毫不避讳。”

　　“你以为你还有翻身的机会？”王后冷笑，“谢家满门获罪，王家又能强撑到几时？再者经过此事，王上还能待你如从前？没有你母家荣耀，没有王上的疼惜，本宫处置你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是，多谢王后娘娘提醒。”如妃淡淡笑道，“王上一旦疑心妾身，必定连累母家。若想反败为胜，唯有将王上心中的疑心，变成愧疚，变成遗憾，变成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错。”

　　唯有帝王的愧疚，方有可能保全王家上下百人性命，如妃十分清楚。

　　如妃拿着匕首，缓缓从眉尾处滑至勾起的嘴角，殷红血涌出，滑过洁白下巴滴在胸前的素锦上。

　　在王后近乎惊呆中，如妃上前一把握住王后的手，染得王后一手鲜血，“你为何不等一等呢，等王上疑心我、厌恶我之后再下手？幽幽后宫，都在你的手里，未必亲自出面？你呀，还是太笨了。”

　　王后想将她推开，“你疯了！”却不料如妃死死抓住她的手，没有被挣开。

　　如妃冷笑，“今日我会用我的命，断送王上对你年少夫妻的情意。你永远都洗不掉这份罪恶，身为堂堂王后竟然动私刑杀害妃嫔，今后你如何自处？用我的命，换来王上对你的厌恶，换来王上对我的愧疚，这笔买卖，很是划算。”说着，轻轻凑上前，近乎贴着王后的脸说道，“你永远斗不过我。”

　　说罢将手中的匕首深深插入腹中，剧痛使得如妃瘫倒在地，恍惚中似乎见到屋外的光。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都开始了。

　　王后在审问如妃时，如妃受刑而亡。

　　一切发生得突然，太医院的人向帝王禀告，如妃娘娘一尸两命。

　　帝王坐在椅上一言不发，瞪着眼极度痛苦，只觉得恍惚，如一场噩梦般不真实。

　　他从未想过要赐死如妃，从未想过。只是方才审问谢氏，得知自己长子竟是谋害，加上王后言语挑弄，一时失了心智。如妃她已有身孕，那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为何那样傻，若方才跪倒在自己跟前求饶，自己也未必会不留情面。

　　“王上，妃嫔畏罪自杀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王后冷着眼，满脸的肃杀之意。

　　雪妃噗通一声跪下，“王后娘娘，株连一罪万不可行。求王后娘娘开恩！”

　　安妃亦泪眼道，“如妃姐姐为人向来温厚，宫中上下皆知，望王上怜惜！帝姬已没有了生母，难道还要让帝姬背负着罪臣血脉过一生吗？”

　　帝王闭着眼，“她入宫数年不曾卷入纷争暗斗，一生清白。如妃病逝，孤深感悲痛，葬于皇陵之中享副后之尊荣。还有，有两处的嘴必须闭着，一是帝姬，谁也不能说漏了嘴。第二处便是别院里，王家之人暂不能知道此事。此外，除母后宫中，宫中禁荤腥三月，禁歌舞之宴半年。如妃生前的宫苑亦要人日日打理，永不准旁人入。帝姬由安妃养育，应视如己出。”

　　“王上！”王后不愿，此乃问罪王家最佳的机会，岂能如此轻易放过。

　　安妃见此道，泪眼望着王后道，“王后娘娘，王上如此也是为了保全您的名声。如妃乃受您私刑而亡，若此事宣扬出去，帝王之家颜面何存。”

　　“你胡说！”王后怒视之，“是那个贱人畏罪自裁！与本宫毫无干系！”

　　“王后娘娘口口声声说如妃娘娘畏罪，还请问定罪的物证在何处？人证又在何处？”安妃亦回击道。

　　“当时殿中除了本宫与那罪妇，只有一位刑罚堂的公公，一问便知。”王后盯着安妃道，心里想着以往一心忌惮着恩宠深重的如妃灵妃，倒是小觑了这位安妃。

　　帝王冷眼扫过二人，“宣。”

　　那公公跪着不敢抬头，哭道，“王上饶命，王后娘娘饶命！”

　　“你只将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王上在上，自会给你一条活路。”安妃看了一眼跪着的刑罚堂的公公，强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心。

　　王后见这话直冲自己，却见着王上脸色甚是难看，便不敢多言，只对那人说道，“你说实话即可。”

　　“是，王上在上，奴才自然是如实禀告。”那公公又叩了几个头，“奴才身份低贱，怎敢直视王后娘娘与如妃娘娘，只跪在一处不曾抬头看过。只是，只是奴才听到如妃娘娘说，从未加害过帝王子嗣。而后王后娘娘……王后娘娘说她恨极了如妃能得王上宠爱，因而就得让她死……”

　　王后见此，拍桌而起，“你胡说！”说罢指着安妃道，“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指使他平白污蔑本宫！”

　　“王后娘娘！”安妃冷眼道，“妾身从未掌管六宫，更没有可能让刑罚堂的人听命于妾身。更何况，也是王后娘娘亲口说当时只有这一位人证，需传来询问。天子跟前，一个小小刑罚堂的公公，敢出言污蔑正宫娘娘？”

　　“继续说下去。”帝王闭着眼，却见额头鼓动的青筋，可知其怒意。

　　“如妃娘娘向王后娘娘求饶，说腹中已有胎儿，求王后娘娘饶命，自愿毁了容颜再不奢求圣恩。可王后娘娘……”

　　“胡说！”王后上前一脚踹倒跪着的公公，“你为何污蔑本宫！你是谁的人！”说罢指着跪在地上的雪妃，又指向安妃，大怒。

　　公公不敢起，忙磕头道，“王后娘娘饶命，王上饶命！”

　　“够了。”帝王起身，冷眼盯着王后，“王后累了，这些日子后宫妃嫔就不必前来请安，叨扰王后修养。”

　　经过此事，雪妃伤心近乎晕厥，又有病在身，王上吩咐其回宫调养。安妃让宫人回宫，一人独自走在宫道中，只为了不让人瞧见她发颤的身躯和满脸泪痕。

　　今日一早时，如妃还与自己握手而谈，此刻却是阴阳相隔。事情还是走到这一步，虽然这一切都在如妃自己的掌控之中。早上如妃叮嘱，王后一旦用刑，两人都将以死相博，绝不让事情失控。至于刑罚堂的公公，自然是如妃的手段。

　　安妃望着天喃喃道，“如姐姐，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我会全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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