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月下之盟

　　得了秦钰一句“生是猪肉包子的人，死是猪肉包子的鬼”的话，唐琬便也放下心来了。

　　于是与唐荣一番商量，当即叫来一个传令兵正要去给秦营送信中断招降。

　　外边恰时又有一个兵士跑了进来，说是外边来了个自称是朱将军家属的公子，请示着要不要放人进来。

　　父女俩对视一眼，心有所感，唐琬立时跟着那个士兵出去一看，又黑又壮的青年站那儿，不是朱茹本又是谁。

　　也是——自己的媳妇来见旧情人，朱茹本如何坐得住。

　　其实唐琬误会了，临出京前，秦钰千交代万交代地叫婆婆务必瞒着他，只与他说是帝君有要紧的任务交托，非她不可，至于具体是办什么事却是只含糊其辞…

　　朱茹本回了家里没看见儿子他亲娘，当下与黄氏逼问了一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五城兵马司的活计全给扔了，屁颠屁颠地追着后脚就跟来了。

　　笑话，战场多危险，他哪能放心？

　　“喏，这是阿灵给你的家书。”朱茹本从怀里取出一封以蜡封好的书信交到唐琬手里，然后又去了朱远威帐里跟他老子意思意思打个招呼就一溜烟跑去了秦钰所在的营帐，直把他老子吓得当场从被榻上蹦哒起来——怕什么来什么，这小子怎么来了。

　　朱茹本自去与秦钰腻歪，而那传令兵还在原地侯着。唐荣思索片刻，吩咐他且先退下。

　　“父亲？”唐琬等传令兵退出去，才出声。

　　“…你不是说，那蒙坚总不信秦钰是自愿嫁予朱家小子么，有句话叫‘眼见为实’，不妨叫蒙坚自己亲眼瞧瞧。”

　　秦钰和朱茹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总是与别人不同的温柔。

　　唐琬一脸懵懵:“这能成么？”

　　唐荣无奈又宠溺，含笑不语:自己这个女儿，说她聪明吧，能登高望远，小小年纪就懂指点朝政，却总看不清楚自己脚趾头站着的地面上掉着什么东西。

　　譬如朱家小子惦记过她的事。

　　她周遭所有的人都瞧出朱家小子对她图谋不轨，就她自己傻愣傻愣地拿人当“兄弟”。

　　至于蒙坚那头么。

　　唐荣只道了句:“…且按我说的试一试就知道了。”

　　……

　　十月十六，唐荣邀请蒙坚两军阵前提酒共饮。

　　蒙坚爽快地应了。

　　十月十七，两边营帐之间一片青青草原的一块扁平巨石之上，凹凸不平地摆了许多周秦两国特色的菜式，又搁了几大坛子的酒水在地下。蒙坚带着三两个军中主要的将领欣然赴宴。

　　上百万的兵马层层围着，唐琬、唐荣、王辅臣、朱远威、朱茹本夫妇以及蒙坚等几个秦国将领，暂时抛却一切异族异国的偏见，丢开战场的生死较量，围成一“桌”，对月共饮。

　　后世的史书提到这一笔时，大都如此记载:熙和二十年十月夜，唐王朱蒙四家对月煮酒论英雄，此为奠定熙和盛世之大事也…蒙公入周，忠于王事，得帝君重用，非秦地贵贱之别所能赏爵也…周强秦弱，自此始之。

　　后世的史官自然只留意到这一场跨越敌国的阵前对饮之于家国天下有何深远影响，却不会看见这一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中，有人情浓，更有人情伤。

　　一场小宴，朱茹本频频与秦钰夹菜，又或是为她以袖口擦去她无意沾上的菜渣，更甚者两人时不时默契地眉目互动都被蒙坚看在了眼里。朱茹本并不清楚蒙坚和秦钰之间的往事，是以并未刻意遮掩也未刻意挑衅，纯然是平日那副与秦钰相处的自然亲昵姿态。

　　蒙坚不免黯然神伤。

　　蒙坚不是三岁的孩子，他自幼坎坷，经历颇丰，自认观人识人自有他的一套，更何况，经历过一段感情的人，又怎么会不懂眼前一对璧人是真心实意，而非有意做戏——他也只在秦钰跟前有如被障目罢了。

　　十月的月色有些许清冷，草地上阵阵的晚风带了些北边的寒冷，然而吃了烈酒的几人，都丝毫不觉…

　　喝到兴起处，蒙坚抓了朱茹本就问了句:“你有妻如此，叫人羡慕，我且斗胆一问，若是有人要抢她走，你待如何？”

　　“那还用说，自然是弄死了他！”

　　“若你势不如人又如何？”

　　“若我势不如人，那便是那人从我的死身上踏过去我也要诈尸卸了他的腿！”

　　朱茹本说完便弯下腰去倒酒，并未留意蒙坚一瞬的沉默。

　　蒙坚性子执拗，却也是个潇洒干脆的，心思不过一转，便也有了决定，当下扔了酒碗，朝着唐荣、王辅臣、朱远威三人拱手，哈哈大笑:“你们提议的事，我答应了！”

　　唐王朱三人自然知道蒙坚说的“答应”是什么，无不大喜。只是刚才露出笑容，蒙坚又补了句:“我还有个条件！”

　　唐荣和王辅臣倒罢了，只低头抿笑，朱远威却是苦笑了——难不成又是叫秦钰跟了他，他才肯？

　　正想着，那边蒙坚却转了头与秦钰道:“我要做你儿子的舅舅！”

　　唐荣听了，笑得直摇头。

　　秦钰自然笑着应了。

　　只朱茹本不明所以，秦钰一脸好笑地拉着他坐了下来，又亲手帮他整理有些乱了的外裳。

　　蒙坚正好看到秦钰给朱茹本整理衣裳的动作，不由暗暗想到许多年前。当他和他心上的姑娘还是少年的年纪时，有一次他弄脏了衣裳，记忆中的那人也是踮着脚用她的小胖手给他擦干净的…

　　挤掉了眼眶里的微湿，视线又清明起来，只见秦钰正朝他看了过来，眼里是他许久未曾见到的感激…

　　月上中天，这一桌才散了，各回各营。

　　秦钰揪着朱茹本的大耳朵自回了营帐了，而唐琬却还与三位长辈有话说。

　　蒙坚在席上答应了归降大周，却少不得还要回他军中料理一二——大军固然听他号令，中层的将领也都拥护他，却必定有人不愿随他归降，免不了要有一番闹腾。

　　唐琬倒是不担心他会食言耍诈——莫说双方已交换了信物，就说他往日行为，也证明他是个值得信赖的。

　　唐琬与几位长辈商议一番下一步如何行事，当场书写了一封奏报，命人快马传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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