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闲事莫管

　　女眷们用过席面，看过戏，雷氏又领着大伙儿到王府后头观赏园景，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开。

　　雷氏言语中反复提及整个王府的修建都是熙和帝亲自过问的，就连工匠都是帝君赐下来的宫中老师傅，整个一副感念圣恩的模样。

　　敕造平王府位于皇宫正南方位，旧址原为前朝一废旧宅邸，因发生过灭门惨案遭人忌讳而一直无人居住。看那雷氏满面的感恩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皇帝对平王这个叔叔有多么好呢？熙和帝命濮阳驸马监工，推开土墙，半是翻新，半是另起炉灶，弄了个新府，又御笔赐下牌匾。只是到底是死过人的地儿，众人不禁要想，也不知道皇上这是抬举人呢，还是恶心人呢，将这样的宅子给了平王，还道是“天家血脉，魍魉不敢近身”。又因原府邸占地不大，是以这新府也窄小了些，堪是诸王府中最低规格的建制。但论花用下去精工细作的心思，也还是有的。

　　无论熙和帝和平王暗地里是否或如何过招，明面上俩人还是叔侄“哥俩好”，熙和帝以“戒奢律己”为名削减修府费用，濮阳驸马知帝君心意，变着法儿在构景置色上下功夫，以很是有限的银钱硬生生搞出来一个“优雅别致”来，倒也很能唬人，有模有样的。是以濮阳刚到府里一看就乐了，驸马这差事办得极好，很得她的心意。

　　眼下濮阳驸马苏孝廷也在宴上，正与平王拼酒。武承侯生了三个儿子。长子承爵，次子尚了濮阳，幼子今年方才及冠。苏瑶闲时与唐琬提起过，原本武承侯夫人也有那么点意思想与唐家结亲的，苏瑶见武承侯夫人言语之间磊落坦荡，便也直言女儿已与人有了口头之约，武承侯夫人也爽快放弃，没了算计，俩人反倒“真心”交往，越加“亲密”起来。

　　有些话，苏瑶只在心里猜想，却并没与唐琬说:苏三公子头上虽顶着个“苏”字，却是濮阳长公主的嫡亲小叔子。而濮阳长公主，素来与熙和帝密不可分。这其中的算盘，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自家虽打唐荣起弃武从文，但旧日人脉俱在，逢年过节往来节礼从不中断，唐荣和唐瑜也是一日不曾荒殆刀法练习。甚至就是唐琬，耍起腿脚功夫来，寻常打架斗殴的也不会吃什么亏，只是有一样，唐琬不会水性，打小就学不会。

　　大周开国有百年，这两年，外有边疆上秦国人蠢蠢欲动，少不得要用人，内则是帝君收拢兵权，忌讳那些个拥兵日骄的，典型莫过于嘉义伯赵家。

　　无论是嘉义伯府那样为帝君所忌惮的，还是濮阳长公主这样与帝君亲厚的，都乐于与忠勇伯府这般人家结亲，既能谋得实惠，又不必担心引起“误会”，确实是上佳之选。

　　更何况…

　　“苏妹妹，我从前说什么来着，你家阿琬是最好的姑娘，可惜我家的小子都说定了亲事，不然我可要舔着脸跟你讨阿琬做媳妇的。说起来，我家的琳丫头小时候也跟阿琬玩过的…”絮絮叨叨的。

　　说话的是平原侯夫人张氏。

　　如果没记错，当年她家小子被阿琬揍趴下，她是来过府里讨说法的罢？犹记得她那时讨不到好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话暗指唐琬将来必定没有婆家肯要云云。

　　平原侯的那位公子比唐琬还要大个两岁。被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子揍哭，实在是叫平原侯夫人多年后想起来还会咬牙切齿的丢人事。

　　平原侯夫人佯装不记得，苏瑶当然也不会戳破旧事，也笑嘻嘻跟她打太极。长公主前头席上一番唱念打坐，为的是什么，她心里也有谱。这不，立马就有人上钩了？几个夫人凑成一团往一处去了，说话间，苏瑶找了一眼女儿，却是没在长公主身侧看见唐琬身影。

　　唐琬今日一直与濮阳待在一处，眼下却是跟了平王府里的丫头去净房解决江湖大事。要说王府的净房到底就是高档货，用得她都忘了不是在自己家，还抓着一本藏在袖袋里的话本翻看，等到想起来从恭桶上站起来，腿都麻了。

　　从净房里出来，方才那个带路的小丫头兴许等得太久不耐烦，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唐琬问了问路过的丫鬟怎么回去，又按着来时的路摸索着往回走。

　　净房这处地方靠近后院的角门，唐琬没有多远，侧面迎着走来一个提着食篮子的小太监，与守门的打了对牌，步履稳健地过了角门，往外去了。唐琬本来未注意他，只那小太监过门槛时不慎跌了跌，脑袋撞门柱上“咚”得响，又将食篮磕在了侍卫身上。

　　唐琬原本看他摔得模样滑稽，不禁噗呲一笑，下一刻却无意见他一瞬间眼中闪过一股凶狠的光，眼珠乱动，不禁心中下意识一凛，又看他袖管里的一只手分明一瞬间有极快动作。唐琬察觉不对劲，想起往年节庆在街上碰到过一桩盗窃也是这般情形，那小贼也是这个做派，猜测是不是个偷盗主家财物的，想要上前一看。那守门的侍卫见那小太监弯在他怀里不起来，不耐烦:“出不出去？不出去就给老子进去！”闻听头上传来侍卫这一句，小太监瞬间变了一张笑脸，探起身来，道“哎哟，瞧我这该掌嘴的，竟撞上了侍卫爷爷！”眼中凶光散去，又与那侍卫说了几句话，才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转身出去了。侍卫随后把门带上。

　　唐琬恰巧站在一处视线的死角，那太监和侍卫都未看到她，可她却将那小太监动作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那小太监，有古怪。好在刚刚并未冲动上前。至于这会子么，自然是…

　　今日大办宴席，前边客人众多，一众府里仆役全被叫去前边服侍。是以唐琬要找个地方翻墙出去…委实容易得很。她也心痒了痒，想试试身手做一回侠女。

　　但不过一息，唐琬就冷静下来，无论这小太监是不是做贼的，也不管她有没有这个能耐，今日她是来赴宴的，代表的是她唐家的脸面。若是闹出幺蛾子，总是不好。在别人的地界上，还是闲事莫管罢。

　　尤其这个别人，还是平王。她利落转身，正要迈开脚步，方才那个跑去一边贪嘴的小丫头噗呲噗呲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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