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布衣千金

　　唐琬与云嫣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一会游园下来，已成了好友。

　　唐琬喜欢云嫣温婉秀美却又率真亲善。

　　而在云嫣眼中，唐琬爽朗可爱，尤其唐琬出身世袭罔替的有爵之家，丝毫不因她家底单薄而看不起她。

　　更难得的是二人皆好吃，三言两语便已约了下回一道去京中新开的面摊子试吃。

　　云家是新晋的伯爵，在此之前不过是走了内务府门路，承办宫中衣裳布料的皇商。“皇商”二字前头虽有个“皇”字，说得再好听，也还是下九流的商贾，为人鄙夷，地位低下。

　　云家将长女送进宫中，长女自幼读书识字又天资聪颖，虽未选为嫔妃，却一朝成为熙和帝身侧得以窥测天颜的奉茶宫女，后来更是机缘巧合一人得道，连带云家鸡犬升天。

　　云嫣正是云裁的嫡亲妹妹，年已十四。

　　半年以前，帝君以云家筑堤捐资有功为由意欲赐予云家爵位以示云裁地位，朝中大臣反对者众，君臣一番博弈角力，最终各退一步，熙和帝得以封爵，云裁之父云简获封伯爵，袭三代。大臣们则力争以“布衣”谓之封号，羞辱云家，使云家引为笑柄。

　　可说到底，云裁到底是帝君跟前的红人，虽有实无名，但好歹布衣伯府如今也算是小有权势，故而平王府设宴才将云嫣安排到一干老牌勋贵之女中间，以示交好。

　　平王设宴，请了戏班子，以巨幅宽长帷幔隔开男女席分了左右两边，不过唐琬颇有几分意外，竟能在京中看见春生班。

　　春生班走南闯北，在松山待了许久，也不知何时来的京城。戏台子上正演出新戏，主演的那个正是唐琬见过的彩莲。

　　演出精彩，各家老爷、夫人看得高兴，不吝赏赐。平王妃与敬容大长公主坐首位处，唐琬看见苏瑶正与嘉义伯夫人左右相邻，附耳攀谈。布衣伯夫人独自一人坐在那儿，自顾自吃用糕点，盯着台上专心致志，旁人不与她搭话，她也浑不在意。

　　台上彩莲将台下众人尽数扫入眼中，待在男席中看到几个眼熟面孔，又继续心无旁骛表演了。

　　宴席散，平王携娇妻美妾送客，云嫣与唐琬打了招呼，便随母亲驾车离去，唐琬听见也不知哪家小娘子在车驾背后骂了句:“下九流的商贾。”

　　及至初十，唐琬驱车前往布衣伯府接云嫣，先是去了云家大堂等候。

　　云家受爵，却并未建新府，一家人仍是居住在一个窄道胡同里一处三进的院落。也只是挂起一个御赐的牌匾，更甚者云氏父子依然亲力亲为管理生意，也无怪乎云嫣母女在宴席上会遭人排挤了。

　　云府里人口简单，一如唐家，云氏夫妇生育一子二女，眼下俱不在府中。唐琬受管事的牵引而入大堂，丫鬟奉上茶来，便坐着等候云嫣。

　　坐了一会，听到来人的脚步声转过头去，却见来的不是云嫣，而是一个看着面生的人。

　　只见来人看着年约二十上，柳叶眉弯弯，双目晶亮，一身青白棉缎宫装脚踩一双厚底同色软靴，微观她面容，可以看出她与云夫人、云嫣各有几分相似之处。稍一思索，便猜到眼前这人是谁了。

　　“云大人。”

　　“我哪是什么‘大人’，我虚长几岁，你若不弃，可唤我姐姐。”云裁笑眯眯坐到唐琬右手边，“阿嫣方才起身时太急切，不慎磕了手，只好请你稍待片刻了。”

　　云裁识得唐琬，忠勇伯府并不多参与朝政，唐荣只一心编修《名臣录》，说起来，机缘之下唐荣还算是她半个老师，指点过她一二。

　　云家的来历唐琬也已经听云嫣三言两语叙述过，云裁年少进宫待选，阴差阳错被分去帝君身侧。帝君用她长才，而不贪她美色，她比熙和帝小一岁，开了年也有二十七。只是宫中想必事务繁忙，宫女又不得随意进出，云裁怎会在此呢？

　　“皇上允我每月沐休三日，仿官员例，”云裁看出唐琬心思，主动为她解惑，又似想到什么笑了:“听说你和阿嫣要去试吃长宁街上新开的那家面摊子？”

　　云裁入宫多年，已有阅历，早不复年少青涩，却比豆蔻之年更加和颜悦色，言语之间亲切和善令人如沐春风，唐琬与她攀谈，不过几个回合，便觉受益，越发喜欢云家人了。

　　说着说着，云嫣从外头走进来，直道自己让唐琬久等了，这才支使姐姐来招待客人。唐琬打趣她身上有一股药味，云嫣作势捶她。云裁在一旁笑着看她两个玩闹，然后站了起来，道:“我也是时候回宫了。”

　　三人正好同行一段，半道上云嫣央着云裁一道去试吃，云裁最是拿幼妹无法，有求必应。便披了斗篷遮了宫装，中途与唐琬两个一起进了面摊子。时值元春，寒凉未散，摊主在摊子四周围起了厚实的棉布，又在居中烧起了火盆，再来一碗热腾腾的辣面，当真是通体舒爽。

　　吃过了面，云裁自行离去回宫了，唐琬和云嫣意犹未尽，再与店家要了一碗。京中权爵往往自诩地位尊贵，看不上这路边摊子，待店家再端来两碗新上锅的辣面，云嫣看唐琬吃得比她还欢快，心中对唐琬又多了一层喜欢。

　　云家姐妹差了整十三岁，中间一个哥哥也比她长了七岁，跟着父亲长年在外跑生意，至今未成家。一姐一兄年长而不婚，真把母亲愁死了。

　　那边摊主看得啧啧称奇，两个大家小姐大冷的天特地驱车来他摊子吃面，一碗不够且还再来一碗，可没瞧见周遭一群大老爷们看得眼都直了…

　　这时，另一边摊位上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走近了，面上忍笑，施礼道:“敢问这位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唐琬闻声抬头，一看，那人不是春生班的彩莲又是谁。

　　今日彩莲正得空出来四处溜达，路过面摊子，闻得浓香，一时嘴馋，便坐了进来。初时不觉四周情形，无意间一瞥，看见远处座位上一人实在面熟得很，却半天想不起是哪个。冒昧观那人吃面姿态，才回忆出来。

　　彩莲自小登台唱戏，看多了男生女相之事，一年之前在翡翠楼他就瞧出“唐公子”是个姑娘，只未点破。今日认出她，看她吃面的豪爽姿态，实在忍不住就想与她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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