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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绝地(2)


  二人拌了会儿嘴,周涣将洞里的杂物清除出去保证洞穴整洁干燥,不多时其他人回来,将柴火放在地上点燃,山洞顿时被光明与温暖填满,但这样远远不够。

  他告诉了他们余粮和冰泉的事。周涣是修行之人,学过辟谷之术,能捱个七八日,便将自己那份省出来。

  几个妇人帮雨师妾剜去烂肉,她从始至终都在忍耐,叫妇人们不禁感慨毅力,私下咂舌。

  就这样,每天众人出去开路的开路,捡柴的捡柴,找食物的找食物。傍晚回去吃碗白粥。粮米放在公共场地,每个人都能看见。

  刚开始大家都能好声好气地分配白粥,甚至还会互相谦让,在“你今天干活多,你多吃点”“尊老爱幼,我的那份让给小姑娘一点”“你们是年轻人,重活都在你们身上,我老太婆少吃点”中推脱,一派宁和。

  但过了两天谦让之声就断了,每天都勒紧裤腰带实在憋屈痛苦。直到这天,有人起夜时发现有人在偷吃粮食,又惊又怒喊醒其他人。

  谩骂指责之下,小偷疯狂质问:“我也是迫不得已!凭什么我干活最多最卖力吃的却最少?我饿得要疯了!”

  此话一出男人和年轻人竟都迟疑了,须臾点头,他们最累最苦,凭什么还要迫于道德压力把粥让给老弱病残,凭什么。

  “呸,这么说的话,这些没法出力的就不能吃东西了?”

  小偷大声道:“当然!粮食本就不多为什么还要浪费在你们身上?我们比他们更有活下去的希望。”

  “四书五经吃肚子里去了!”书生青脸指责,希望骂醒他,“恃强凌弱以众暴寡焉是大丈夫所为!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种时候我们更应承担责任,保护弱小。”

  “凭什么?我辛苦出力,难道连一顿饱饭都吃不成?”壮汉反驳。

  “对啊,凭什么!”有人附和。

  其他人低声啜泣,一妇人指责他们太过分:“我们难道没有出力?我们也在竭尽全力,就因不及你们所以不能吃东西?”

  “呵!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娘们的份上老子早发飙了,昨天谁给自己盛了两碗粥?”

  “你……胡说八道,我多吃了我不得好死,你撒谎你天打雷劈,全家死绝!”

  叽叽喳喳,吵嚷嚷闹哄哄,眼见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变成飙嗓门脏话的竞赛,尚还理智的人站出来呼吁冷静下来。

  雪童把他们关在一起就是期待这样的场景,期待着在生死关头每个人都竭尽所能掠夺资源。这样怎么走出澄天镜?

  望着每个人通红的脸颊,周涣突然明白钟聪的话什么意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雨师妾被吵醒了,撑起身子,目光平静。

  周涣放下调息的手,五味杂陈。想了想,提议每天选一个人来分粥,所有人都分完后分粥之人才能拿自己的那碗。分粥之人会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少吃从而把每碗都分得均匀,吃得都一样多便没什么异议。

  其他人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我不服!”小偷突然大叫道,双眼通红:“凭什么要让给他们,我出力最多,为什么!”

  他挣开挣扎跳起来,竟然举起余粮往地一撒。

  周涣冷静道:“没有为什么,越是危难的时候越需众志成城。人之所以是人,正因有草木虫兽所没有的人性,懂得善与悲悯,如果为了自己填饱肚子而逼迫弱者放弃活下去的权利,那与野兽何异?你想活下去,大家也想活下去。”

  夜深风大雪冷。小偷怨恨地看着他,呵呵两声后冲出去。

  “老子七岁猎狼十岁砍熊,还真以为老子一个人走不出去!”小偷嘲笑道。

  周涣起身要追,一直静默的雨师妾抬手拦住,冷漠道:“送死之徒何必去追。”

  周涣急道:“可……”

  “即便他回来也认为你们会残害他,而且,雪童来了。”声音一沉,篝火在眼底落下一抹精光。

  谩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利物刺穿肉/体的声音。风雪大作,呜咽似猿猱哀啼,血腥味浓郁得要滴成水,猛兽喘息越来越近。

  一只吊睛雪虎走进来,背上坐着雪童,正把玩着一根牙白物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雪虎松嘴,小偷的尸体从獠牙间滚出来,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冰棱。他的头垂到一边,死不瞑目的眼睛对着山洞里的其他人。

  尖叫四起。

  钟聪笑道:“青涯哥哥,怎么样,我说过你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果然,才几天呐就闹内讧。若不是你辟谷不用抢他们吃食,你知不知道下一个众矢之的就是你?”

  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掠过,停在周涣身上:“粮食没了,我可以借给你们啊。”

  周涣警惕道:“你又耍什么花招?你若是要看热闹,请你离开。”

  “不……!别!”一个人滚到周涣身后哀求地拉着他的袖子,“别走,我们没有粮食了!道长,你求求他,让他救我们!”

  周涣一时沉默。钟聪欢喜道:“早说。给你们粮食可以,村民的贡品丰厚,这些年我也积了不少。”伸出手臂,手掌一张,米粒如珠玉落盘,淅淅沥沥打在潮湿肮脏的地上有如繁星。

  “只要跪地求我,忏悔,我一高兴兴许就给你们了。”

  那些人面面相觑,迟疑片刻,跪地认错。

  周涣想拦住他们,想了想却垂下手。

  钟聪笑着,想突然起很久以前自己也像钟三郎这样大时,曾遇到过一条土狗。

  那是条野狗,大人们说那是条疯狗,咬死好几个人别去招惹。有个正义的猎户看不下去,趁野狗睡觉时逮住它。

  他给野狗拴在路口,沉重冰冷的狗锁链在颈子拴了一圈又一圈,嘴上还扣着铁笼。猎户喜滋滋地说这下可以放心了,就算拿刀子捅它它也不会反击。

  有一天,真的有人拿刀子捅它,在狗发怒的那刻掐着狗的颈子,挣扎的狗爪离地有一尺那么高,路人说平白无故干嘛杀狗,那人回那狗昨天咬了他,咬人的狗就该死,路人一听有道理便走了。

  其实狗没有咬它,狗套着嘴笼怎么可能透过笼子咬他呢?他还喂过那条狗,那条狗其实不疯,给它喂糖它还会高兴得摇尾巴,能听懂人话,喊坐下就坐下。

  狗没有挣扎,四只爪子垂下来,没有呜呜声,没有狺狺叫。杀狗的人左看右看,踹了一脚死狗带去河边扔了,狗的尸体在芦花荡里漂了很远。

  被像那条野狗谁都可以踢一脚,死后还被认为咬了人该死,就像自己谁都可以来欺负,哪怕辩白伸冤也会被压下去,哪怕爹娘死了自己也死了依旧有义愤填膺之士慷慨陈词。

  现在角色互换,他将这些人引进雪山,这些人跟当年那条狗一样挣扎。

  拦着此起彼伏的头颅与脊背,钟聪心情大好,再撒一大把米引起哄抢,负手来到角落。

  周涣打坐调息,雨师妾亦在用灵力疗伤。

  钟聪关怀道:“雪山疾苦,连吃的都没有,恐怕更无药治伤吧,更别说皮肉易治寒毒难解,再加上受制于寒苦雪境,妄想自愈更是天方夜谭。”

  周涣拦在她面前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白鹿流光溢彩,色正芒寒。

  钟聪后退半步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想说的是正好我有解药,你难道不想要?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同伴的命?”

  雨师妾蓦然睁开眼,轻蔑道:“寒毒无解,你的解药从何而来?”

  “我是雪豹的主人,为什么不能有解药?”他偏头一笑,像不谙世事的孩童,低头打量手中筚篥,“青涯哥哥,明黎死了,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明黎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却死了。我成妖后明黎是唯一待我好的人,可却死了。”他仰头露出缅怀的神色,回忆和明黎一起在雪山复仇的点点滴滴。

  明黎死在他手下,解药不可能轻易给出去,需得偿命,这是他堕成妖后第一个明白的道理,也是妖族奉行了上千年的朴素观念。

  目光停留在周涣身上:“你于对我有恩,功过相抵,我不为难你们,只断一条腿如何?”

  面对无理要求,雨师妾一惊,凛眉呵斥道:“大放厥词!”

  一族之君的威仪如磐钟荡然,滴答水声衬得四周愈发冷肃,与此同时起身挥伞,寒境里雨女伞愈发森寒,攻势迅猛。

  钟聪连连后退,雪虎挡在雨师妾前面。钟聪抹掉颈侧的血,握紧遗物筚篥咬牙道:“都说你是疯子,果不其然!这是你自己不肯医治,别等病入膏肓了大罗神仙都束手无策!”

  一直沉思的周涣抬头,问他是什么药。雨师妾更是慌乱,呵斥道:“周涣!你自诩聪敏,难道寒毒都不识,区区寒毒要你的腿作甚,滚回来!”

  周涣捏紧长剑望了她一眼,又移回目光:“还有,为何一只雪豹爪上有寒毒?”

  “猗兰花,不消我解释想必你也知道它的地位。”

  这是九重天遗落在凡间的上古神器,六族为了它们大费周章,谁也想不到神农之兰原来藏在这座偏僻的雪山。钟聪微微一笑,落到雨师妾身上观察神情举动又落回来。

  “至于寒毒,”钟聪饶有趣味地打量二人,“寒毒是一种清冷渊里才有的毒,她没跟你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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