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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同窗(5)


  那声音太过温柔,眼中关怀之情不似作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姜疑后退半步,四肢虚浮,心头诡异万分,恨不得踹死那几个尽出馊主意的浑球。他想快速结束这场别扭的戏,便走到栏杆边手指探进发丝一拨,很无意地弄掉了发簪。那发簪是一束桃枝,枝丫开着温婉桃花。

  按照计划接下来是他开口求雨师妾帮忙捡回来,岂料还没开口雨师妾比自己还要着急,急切道:“相柳台是禁地,那可是你司春的法簪,怎如此不小心!”

  姜疑道:“阿靖,这、这确实是我大意了,我不小心……”

  一道略带雾气的狂风扑面而来,视线都黯淡了,一道蔽日黑影以迅雷不及之势朝这扑来。姜疑大喝小心,抱住雨师妾往角落躲去。

  “轰——”狂风滚滚,金丝垂柳折地,白玉栏杆一个接一个分崩离析,碎石像弯刃打在脸侧,哭闹声逃窜声四起。

  强悍狂风下灵力全用来自保,无力维持化形,他探了探手欲护雨师妾然而却落了空,心下一乱,回头只见断壁残垣土地塌方,哪还有什么人影?

  一声清绝高亢的鸣啼几乎要穿破耳膜。姜疑一手招出澜诛扇子,只见罪魁祸首翱翔半空引首长啼,声如鸿鹄,形如鹞鹰,白首黄纹,赤脚直嘴。这是……鵕!

  鵕本名鼓,烛阴之子,但因弑神而被处死,怨念化为鵕鸟,一旦出现,其邑大旱。

  姜疑沉了沉嘴角,正要挥力,一道碧芒在眼前掠过挡下。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

  “快离开!别以身犯险,你们打不过!”云端之间师兄师姐们踏云赴来,为首的是大师兄兼鬼族太子司幽,旁边的天水碧身影正是画中女子。

  手持怀沙的司幽与她低头交谈几句,女子点点头,拔下绾发的桃花枝捏诀,登时有万千碧绿丝萝飞射而出缚住鵕,阻其行动。

  “你们聚在此处做什么?”司幽落下云端。

  同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嘴巴的同窗开口:“欺……不,逗、逗雨师妾玩呢!”

  司幽有些惊讶:“玩什么?”

  同窗指着天际与鵕作战的天水碧身影,道:“雨师妾是负心汉,负了龙女水晚,我们打抱不平想惩罚他一下。看到他和二师姐亲昵非常,因此我们扮成二师姐的模样表、表白,看能不能戏弄他……呸!是逗他一下……”

  司幽望了天上佳影一眼,脸色有些绿,头也有些绿,道:“雨师没跟你们说吗,她是女儿身,而闺臣殿下是她的姨母,二人走得亲近实属正常。”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相柳台。

  怪就怪在昆仑虚的校服,都是清一色的青色,只有学级之分,没有男女之别,这个年岁的少年并无体现出多少性别之差。爱美的姑娘们会稍作改动,或绾美丽的发髻,或配精致的宫绦禁步,或挽飘逸婀娜的披帛。可雨师妾不施粉黛,清清爽爽什么打扮也没有,就连与众多同窗的第一面都是那么憔悴不堪,再者,靖这个封字实在威风,实在想不到是个姑娘家的封号,谁会把她当姑娘看。她又独来独往……而且,原来她喊的是“姨姨”,不是“颐颐”。

  魔族弟子悄悄戳了戳姜疑的手肘:“少主,大师兄说她、她、她是……”

  “……滚。”

  魔族弟子欲哭无泪,还想说话,姜疑瞪眼:“让你滚,没长耳朵是不是?”

  “罢了,先疏散吧,把雨师也带走。”司幽无奈道。

  魔族弟子张了张口,发抖道:“大师兄,带不走了,她带不走了。大鸟飞来时,她刚站在栏杆那,大一翅膀把台子扇塌方了,她也跟着下去了……”

  死一般的沉寂,须臾后,司幽倏然变色,气极:“你们、你们太胡闹了!”

  相柳台乃相柳氏死身之冢,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三仞三沮乃以为池,后来山海师猎兽后,相柳台承担收容之责,昆仑虚学子众多,加以镇压。鵕有异,他们这些年长弟子前日便发现异常,然而陆吾于几日前拜访玄女,无半月不回。这下,雨师妾凶多吉少!

  司幽犯难,不知如何是好,姜疑黑着一张脸,缓缓转身。

  当夜,出馊主意的魔族弟子趁着夜色来到姜疑的寝殿,想赔个不是,方踏进门,花插如矢飞来,在脚边砸成美丽的花,若没躲开下一个开花的就是脑袋了。

  魔族弟子低低唤了声少主。

  姜疑自屏风后缓步负手走出来,声音压抑而淡然:“做什么?”

  “……为雨师妾之事。”

  “肇事未逸,还算有些良知。”他冷笑道。

  “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知道相柳台那么危险,没想到会酿成大错。我们只是想着逗逗她,惩罚一下她,让她在底下待几天,等安分了就捞上来,哪知……”

  此事姜疑也有参与,听得刺耳,勒令道:“行了,闭嘴。”

  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那……少主,现在怎么办?大师兄他们也说不能轻举妄动,得等老师回来。且不说老师回来了得重罚我们,说不定还会被请退……”

  书童慌乱得丢笔:“少主你不会想亲自下去吧!我听说里面关押了好多九州异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魔主非把我活剥了不可!”

  “要是雨师妾出事,魔族被借机讨伐,后果你们能承担吗?”姜疑反问。

  灯盏还托着火苗,一片缄默。

  雨师妾的身份在那,若她出事,神魔之间难保不会有一场冲突。涿鹿之战后魔族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再承担祸乱。他是魔族少主,在此等小事上更不可逃避,要以大局为重。

  祸是他闯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想罢姜疑命人送走魔族弟子,不顾哀求来到相柳台。

  相柳台静悄悄的,无边夜色爬过断壁残垣,白日里的鸟语花香不复存在,那池锦鲤也不知所踪。鵕已被闺臣等人勉强缚住,趴在坍塌的大殿旁打着震天的鼾。

  来到池边,白日里她在这喂鱼,她说它们不会说话,总是很安静。

  身后脚步响动,他警觉地站起身,看见笑盈盈的司幽和闺臣。

  “你们也在?”

  司幽微笑道:“我和闺臣在这恭候你多时了。”

  书童以为他俩负责在这看守,以防弟子一跃解千愁,抓救命菩萨般抓司幽的袖子求道:“大师兄你在这啊,你快劝劝少主吧,我劝了他一路他都不听啊!”

  “不急,你慢点说。”司幽安抚。

  书童捂着脖子戚戚:“少主偏要下去,这个劳什子相柳台有去无回,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魔主不得扒了我的皮把我钉九黎的烙骨柱上!大师兄你快劝劝他吧,哎哟喂我的命啊!”

  司幽有些诧异地问:“原来姜少主也打算下去吗?”

  书童听到“也”字,啊呜一声,琢磨着怎么从闺臣那下手。

  “大师兄别喊我姜少主了。”姜疑别过脸,道:“既然是我害她掉下去,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再说了,大师兄二师姐守在这里,恐怕也不是为了拦着我吧。”说到“一人”时,特地咬重三分。

  司幽摇头道:“当然不是,不仅如此,还要夸少主勇气可嘉。可是,相柳台的事,你知道多少呢?”

  姜疑一愣。知道酿成大错后,坐立难安,摔瓶摔盏,哪容冷静下来查阅书籍。

  司幽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解释道:“相柳台多为泥地沼泽,其间雾气更能封闭灵力,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选择把九州异兽关押此处的原因。”

  “禁地深远,危机四伏,如春冰虎尾。你独行岂非奔车朽索?”他问。

  闺臣听到司幽并不打算带自己,却是急了,拂开书童,焦急道:”司幽,你是要丢下我么?再说了,阿靖还是襁褓时便由我带大,如今阿靖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管?”

  “呀,鵕有动静,闺臣你看看它是不是要醒了。”司幽用惊惧的眼神望着她身后,“虚中除你没人能制服它,你要是下去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闺臣心漏了一拍,连忙回身检查,待加强完术法回去时,已空无一人。

  “明明是你用石子砸鵕,惊醒了鵕,你为什么撒谎?你……”二人稳稳落地,四遭白雾茫茫,姜疑拍了拍灰尘难以置信地问。

  司幽微微一笑,拱手礼敬道:“白璧流光,昭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司幽生愧。”

  他是微笑满面,可姜疑听到这八个字,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周岁时雨师屏翳的赠言,当时他抓周抓的是皎皎白璧,蚩尤大喜,于是雨师屏翳夸赞:“少主定如白璧流光,昭世无双。”

  此话在族中流传甚广,他起初也很是喜欢,长大后知道出处,却不论如何都不准任何人再说了。

  姜疑沉了脸:“大师兄何意?”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少主做人太过清白冷静,金刚则折,伤人伤己啊。”司幽道。

  姜疑怫然道:“大师兄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倒有颇多感悟,还是先找到雨师妾要紧。”说罢拂袖,在前探路,司幽摇了摇头,抬手变出命武。

  相柳台的环境比想象中还要恶劣,荆棘丛生,沼泽遍地,大雾弥漫,不见五指。所幸司幽的命武是樽罗盘,不需灵力操纵,名曰怀沙,这才不至于盲人过河——一筹莫展。

  行了约摸两里路,荆棘愈发深邃,到了深处,面前是座巉岩小山,茅草有齐人高,草丛窸窣翕动,司幽面有难色,藏在草丛间迟迟不动:“姜少主,有异,小心为妙。”

  姜疑嗤了一声胆小,斩下白茅,白茅倒下,显出黑黢黢的山洞与里面一览无余的物什。

  司幽叹息地摇头,姜疑当场呆住,脸慢慢地由白变青,由青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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