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深夜十二点。
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潮热，此刻的城市显得安宁静谧，夜风吹得柳枝儿微动，护城河流淌着昏黄的路灯光。空中不知何时开始起雾，丝丝缕缕的白气缓缓弥漫开来……
老城区一处破旧的四合院外，突突突传来了电马儿的声音。
外卖员吴丁丁匆匆将电马儿往路边一放，取出一份快餐疾步走到院门外，见到这座四合院时猛地一愣。刚才他抢单时没注意地址居然是这里。
这座四合院的年级比吴丁丁大多了，吴丁丁记得街上的老人们曾经说起过这个地方在民国时期曾居住着一个梨园世家，后来战火纷争，世族举家逃离，只留下一个老头子看守此处。再往后社会变迁，天翻地覆，老头子的后人去了国外，这间四合院一度变成无主荒宅，没人打理，近几年又成为社会混混和无业游民的厮混场所。
早知道是这里就不接单了。吴丁丁懊恼地想。
他敲了敲斑驳不堪的掉漆木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答，打电话又没人接，正踌躇之余突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并不大，光线黯淡，整个院子里散发着极其浓郁的酒气。吴丁丁试着叫了几声，依然无人应声。他向前走了两步，陡然被身旁黑黢黢的身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坐在逍遥椅上打盹的看门大爷，吴丁丁松口气，对着大爷笑眯眯打了声招呼。他人长得精神，寸头，浓眉大眼，眼神清亮干净，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脸颊上还有可爱的小酒窝，平时挺受老人家待见。可这个大爷压根不理他，脚边横七竖八倒了几个酒瓶子，酒液流淌一地。
原来是喝醉了啊。
吴丁丁无奈，抬头向院子里望去，发现左边最尽头的房间泻出一线灯光，还隐约传来一段咿咿呀呀的昆曲唱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壁残垣……”，在深夜里颇有几分瘨得慌。
“大半夜的怎么听这个。”吴丁丁一边嘀咕一边走过去敲了敲房门，“您好，请问是您订的外卖吗”，那房门原是虚掩着的，此时吱嘎开了条缝，昆曲的声音越发大了，“良辰美景奈何天——”
啪！从门缝的地上突然伸出一只手，紧接着是一个中年男子惊骇的面容，他看见吴丁丁的眼神像是看见了救星：“救命，救命！”
一股力量将中年男子向后拖去，中年男子死死地抓着门板，那扇老旧的木门终于被彻底拉开——
墙壁发黄，灯光暗淡，地上一道被拖拽出的淋漓血痕，中年男子身体里的血还在汩汩向外涌出，简直触目惊心，很难想象人的身体里竟然会有那么多的血，一个纤细的少年蹲在男子身旁，旁边电视里的昆曲还在呜呜咽咽，一唱三叹，越发清晰。
“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那少年转过脸来，吴丁丁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下一秒浑身僵直，血液凝固，阵阵寒意爬上后背——那少年居然打扮成昆剧中的花旦扮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如寒星，眸中含情，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宽大的水袖下露出修长光洁的手，手里却拖着一把薄亮的弯刀，刀身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血。
吴丁丁脑袋里砰然炸开，眼见对方站起走向自己，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将外卖向对方砸去，同时掉头就跑，边跑边大叫，“杀人啦！都醒醒，快打110！”
花旦头一偏，轻巧地避开了吴丁丁砸过来的快餐盒，他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也没有被人撞破的心虚，手里稳稳地拖着刀向前走，刀锋划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夜里却格外清晰。
院子里寂静极了，一丝人声都没有。吴丁丁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里面的人，不会都被花旦杀光了吧。他飞快地冲向门口，用力去推看门大爷的肩膀，“大爷，快醒醒！杀人了！”
大爷从逍遥椅上软软地滑下，背心好大一个伤口，吴丁丁这才发现逍遥椅上沾满了血。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里惊惧之极，飞快冲出门去。
巷子里已经充满浓厚的白茫茫雾气。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雾？吴丁丁来不及细想，骑上电瓶车边逃边打110报警。不想电瓶车还没骑出深巷就没电了——
这也赖吴丁丁太大意。本来接这单时车子电量就已不多，他想着是今晚的最后一单就没在意。谁能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隔着茫茫雾气，吴丁丁回头看到了花旦若隐若现的轮廓正朝自己走来。他当机立断，跳下电瓶车拔足狂奔，冲出小巷，冲向马路。
夜很深，马路很静。只有奇异的白雾在翻腾，在游动，在扩散。突然，白雾中亮起两道光，伴随着跑车引擎惊人的轰鸣由远至近。砰然一声，慌不择路的吴丁丁被车头撞得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他尚未来得及呼痛，下一秒眼睛惊骇地睁大——
他看见那厚重的迷雾如云海般翻滚，仿佛是从天上落下来一般；他看见那绿化带上纤弱的小雏菊猛然变得庞大，一口叼住了跑车里的年轻男子，男子的下半身掉落；他看见那男子的女伴吓得五官扭曲，发出惊恐的尖叫——
咣咣咣！两边写字楼的玻璃齐齐被震碎，还在吞咽的雏菊也瞬间爆成血沫。吴丁丁耳朵鼓膜痛得要死，却偏偏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下听到了另一重不紧不慢的足音。花旦出现在马路的另一边，对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也流露出惊愕。
妈蛋，我这是被撞穿越了吧！吴丁丁胡思乱想着，下一秒，他重重落在地面，晕死过去，诡谲的迷雾迅速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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