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申城(一)
再说郑琰玉一行四人，早上从崇禹城南下，为了将就第一回骑马的小飞，所以速度都放得慢。时间快到了黄昏，他们用了整整一个白天都还没有走完路程的一半。于是邹鸿在到了一个镇子上时，趁着天还没有黑，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找了一家简单朴素一点的旅店，栓了马、押了四间房的房钱，大家都就这样歇一晚，准备第二天再赶路。
邹鸿嘱咐了三个同伴早些睡，而后自己也回了房间，喝了房间里准备好的几口清水后，邹鸿整理了一下床铺上的东西，也就准备睡觉。他刚刚坐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脱鞋，这时门上却响起来了敲门声。
心里想着这能是谁呢，邹鸿转过身来冲着门外道：
“进。”
“吱吖……”一声，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殷英。
“邹大人，打扰了。”
邹鸿从床边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的桌子旁坐下，指着另一边的凳子让殷英坐下。
“见外了兄弟。”
本来殷英没觉得“大人”是个有多见外的称呼，他以前在霁都，每天遇到的不是大头兵就是大人，都习惯了，不过冷不防听邹鸿这么一说，还有些怪不好意思：
“那……邹，主簿？”
邹鸿脸色一滞，甚至都想让刚刚坐下来的殷英站起来、走出去，怎么自己官还没当上，倒还先给盖上高帽子了？
“你这是跟郑琰玉学的吧？”
邹鸿没好气道。
殷英听他这么说，以为邹大人真的是在问，于是，一本正经地答道：
“没有，那天注册的时候给我的身份是长史，后来郑琰玉告诉我说，目前新司就只有主簿、司丞、长史这三个人，也就是我们仨。”
“这……这倒是真的。”
现在是轮到邹鸿不好意思了，他翻起一个倒扣着杯子，给殷英倒了一杯的水。
殷英喝了一口，对邹鸿咧嘴一笑道：
“我现在啊，倒真是是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邹鸿见他话说得真诚随和，也跟着笑道：
“那也是，确实这个‘新司’各方面的条件都艰苦了一些，但是这你可不能赖我。”
邹鸿也有所耳闻，殷英是在霁都的时候被总司的青大人用言语忽悠过来，这才加入了需要全国范围到处跑的清平司的。而且当初青方皓可没告诉殷英，这什么新计划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别的什么都得要自力更生。
殷英见邹鸿急于“撇清关系”，接着说道：
“哈哈，这都是小事了，殷英来了清平司，自然是要忠于职守，好好做事的。”
邹鸿松了口气，也对殷英的人品有了确认，他是确实可以与其一同工作的。
“不过呢，我这会儿来找你，肯定也不是为了与你再计较这东西的。”
殷英的话锋一转，似乎他还有什么其它的事要与邹鸿单独说，这才是他来找他的目的。邹鸿看着他，问：
“那殷兄你弟深夜来访，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邹鸿与殷英，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都想在对方的眼中找到点什么。
想起昨天殷英的“反动言论”，邹鸿心道有趣，这小哥的真诚是值得信任的无疑，不过他不似郑琰玉那样通透，没有那种与人结成利益共体以后就全然不把你当外人的爽朗。
“我不介意听听你的故事。”
殷英摇了摇头，关于他离开皇城御卫的原因，他是绝对不会说这个的，那些脑袋一热的言论也不会再有第二遍。
从来不能被“伶牙俐齿”这个词来形容的殷英倒是反问了邹鸿道：
“邹主簿，你去广交城又在追求些什么呢，此番明升暗降，从几十人的管理者的身份上下来，又得到了什么？”
“……”
听他还这么叫，邹鸿一只手扶着额头，感到一阵头疼。
“我本就也不是什么几十人的管理者，什么管理者那是方佳圭。”
无疑这句话是戳中了邹鸿的痛点，邹鸿一脸的生无可恋，没想到他终于是成全了自己当“主簿”的愿望，虽然是降低了标准的。
殷英全然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觉得邹鸿不让他叫“邹大人”，那叫个“邹主簿”的官衔名字总可以吧？
邹鸿也不想再与殷英说那些没用的，他问道：
“你知道郑琰玉当初是为什么被我说动了吗？”
殷英自然实话实说，在这些方面相当的实诚。
“不知道。”
殷英与郑琰玉聊得多，但是也仅限于武功见闻方面，还并没有往这些方面说，也不会往这些方面去。
殷英的回答显得有一些可爱了，邹鸿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
“他也是因为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你们御卫那种绝对忠诚，也不是边军那样的保境安民，他心里有自己的目标，这一辈子的目标。”
这些殷英可是从未听郑琰玉说起过，不过邹鸿可不一样，他一开始去找郑琰玉，便是因为他无意之间发现了郑琰玉的这个秘密，这才看中了郑琰玉。
“所以说，他在这里是为了？”
“他在这里，不一定会是有什么伟大的理想，但是他也不会是那种混吃等死的人，郑琰玉心里清楚要实现他的目标，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好好地待在新司里，隐藏他的身份，然后等待时机。”
殷英好像是似懂非懂，也不知道邹鸿究竟是在讲个什么东西。
“那邹主簿……”
殷英还想说什么，被邹鸿一把按住了。
“停，”
殷英一脸惊异地看着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邹鸿的反应会这么大。
“你若是再叫我邹主簿，那我们这里也不用再聊了。”
邹鸿做出一脸的凶相，瞪着殷英，那眼神好不可怕。
“那，邹……大哥？”
他不确定是不是清平司的人都喜欢让人叫他们哥，反正先这么叫起来，而且邹鸿的年纪也确实当得起这个哥字。
“‘邹大哥’？嗯，这可比‘老邹’听着舒服多了。”
邹鸿抬着眉默念了几遍，觉得“邹大哥”听着挺好，稳重、有力、还很富有长者的风范。
“啊不好意思，殷兄弟，你想说什么？”
殷英刚才想说什么的，结果被邹鸿打断，所以邹鸿又特意让他继续说：
“嗯，邹大哥……你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去广交城的呢？”
殷英的潜台词应该是：你如今从分司去了小地方，环境也并不能让你开展什么动作，会不会就干脆破罐破摔什么的。而且说实话，这只有三个人的新司，确实会容易让人提不起信心来。
“呃……”
殷英可能是把他们的现状预估得低了，他并不知道广交城的联络点还有一个当成邹鸿救下来并且亲手拉入清平司的珂毓，手下还有一干的预曹。不过邹鸿这个当老大的被手下兄弟怀疑了革命的纯洁性，这也让他哭笑不得了。
“怎么，我如今是‘拖家带口’地去了广交城，还能是打算随便玩玩儿吗？”
邹鸿走之前带走家里的值钱物品，和刚收养的小飞，虽然他的那些财物本就是一直放身上的。殷英这么想也对，那自己刚才问得就有一些太过直白了。被邹鸿反问一回后，殷英倒还有一点脸红。
邹鸿给殷英杯子里补满了水，放下茶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既然这个计划已经开始了，那我们肯定只能走下去，我相信即是是在广交城，我们原本能做的现在也一定能做，原本做不了的，也要努力去做。”
殷英点点头，对邹鸿伸出手：
“嗯，还是如之前所说，殷英定当尽心竭力。”
邹鸿于是将殷英伸出的手握住。
“通力合作，利可断金。”
殷英对着邹鸿不住地点头，道：
“不愧是清平司的老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邹鸿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端起杯子，虽然里面只有清水，但却让他喝出了陈酒的深沉。
良久，邹鸿开口道：
“我不是什么老将，我只是一个老兵。”
殷英久久地看着邹鸿，他眼里似乎有什么读不出来的东西存在着，今晚他探清了邹鸿的心境，心里也稳了许多，便要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邹大哥。”
明日要早起赶路，他们今日白天的时间也全都是在枯燥又漫长地赶路，晚上还是好好地休息好一些。
邹鸿也是这么想的，道：
“回去就睡吧，我明日会叫你们早起，到时候可别磨叽。”
殷英应了一声，与邹鸿说了晚安，便出门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待殷英走后，邹鸿是倒头便睡，直接和衣而卧。
到了第二天天色微微亮，还没有到卯时，邹鸿就爬了起来，叫着另外三人早早地就起床来。结算后退了压在柜上的房钱，四人便趁着启明星的星光上路了。小飞这第二回上马，已经骑得比昨日更加地熟练了，所以他们一行人的速度比起来昨天来说，已经快了许多。由于昨日耽搁了的缘故，若是今天的行程赶紧一点，他们来时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此次返程，估计在第二天天黑前能够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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