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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天庆三年,宸太妃回宫,路过水月寺时忽然想起了旧年的一个故人。

  那个故人是前大金朝的宗室女夏氏,钰晴。

  尽管宸太妃现在年纪大了,可依旧记得夏钰晴踏进吴府的模样,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发编成一缕一缕的油辫儿,细细弯弯的纤眉,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可能是常年习武的缘故,肤色与中原人不太一样,但是通身那股清新靓丽的气息却让人眼前一亮,美艳动人。

  夏钰晴的父亲是大金的元王,母亲宋氏也是世家,生下夏钰晴和夏钰宁姐妹,夏钰晴是个直率活泼性子,还一手促成了长姐夏钰宁和吴家嫡长子的婚事。

  夏钰晴翻墙进了吴家看折子戏,她的长姐怕她闯祸,只能硬着头皮办成了吴府的小厮,跟在她后面收拾残局,不想刚进门没半个时辰,就被管家叫去代班,服侍嫡长子吴锦绪沐浴。

  夏钰宁性子淑静稳重,怕漏了陷儿只能耐着性子服侍吴锦绪,后来换回女装出门却被吴锦绪一眼看出来。

  也是出于一见钟情,素来守礼的吴锦绪竟跟夏钰宁攀谈起来,金风玉露花开待君,两人有情眷属,吴锦绪承诺要八抬大轿娶夏钰宁为妻。

  吴老夫人听了吴锦绪的请求,当下便黑了脸,“她是金朝人,金朝国君荒淫无度,将来必会被我们北周所灭,到时夏氏女就会成为亡国奴,你娶个亡国奴为妻,朝廷怎么看你?!吴家亲戚如何看你?!”

  吴老夫人手指敲着桌子,她横竖也不不应承这门亲事,吴锦绪执意要娶,倒是和吴老夫人起了龃龉,拂袖而去。

  这一闹,足足折腾了四个月,吴老夫人气病了好几回,最后无奈只能退步让夏钰宁进府,但是只能做妾。

  虽说在吴家只是个妾,但吴锦绪宠爱夏钰宁,夏钰宁在府里倒是过的不错。

  六个月后,夏钰宁怀了吴锦绪的孩子,吴老夫人喜孩子,对夏钰宁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大金被北周所灭,夏钰宁的父亲战死疆场,母亲一代名门,不堪受侮辱,悬梁自尽。

  夏钰晴由大金宗室女,沦为父母双亡的孤女,长姐夏钰宁心疼妹妹,便接了钰晴寄居在吴府。

  夏钰晴经历了丧亲之痛,性情大变,在府里话很少,只是日复一日的在后院练习射箭和军法。

  日日都是如此,吴府的似乎都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直到钰晴设局引出了陷害吴锦绪的凶手,证了吴家的清白。

  吴老夫人见钰晴聪慧机灵,便欢喜的不住夸奖她,吴府二房、三房的男人们也眼睛睁得圆圆的不住打量钰晴,似乎从来不知道吴家还藏着这般灵秀貌美的女人;吴锦绪喜上眉梢,一手抚摸钰晴长姐的孕肚,一边夸奖钰晴聪慧。

  看到吴锦绪和夏钰宁眉目传情,嫡妻徐氏嫉妒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只是碍着吴家众人,只能耐着性子随着众人夸奖夏氏姐妹,一转头吃酒时,长长的指甲早就嵌进了掌心,二房、三房的妻妾们见到自家男人那般盯着钰晴看,恨不得抓住钰晴和长姐的小辫子,狠狠的处置她们。

  ***

  乾元一年,钰晴长姐难产,郎中忙碌碌的一屋子,但长姐还是不幸血崩去了,孩子也因为闭气太久夭折了。

  钰晴已经经历了父母双亡,如今失去长姐,更是大受打击,整日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满院子里都是用飞刀扎在树上的纸钱,徐氏本就怨恨钰晴长姐,如今看到钰晴给长姐化纸钱,顿时就瞪了她一眼,不满道:“我们北周和你们亡了国的金朝不一样,讲究礼仪孝悌,你不要仗着功夫好,就满院子扎纸钱,跟府里死了什么大人物似的!”

  说完扶着婆子的手臂走过来,冷哼道:“来人,把这些纸钱全都撕了,一张也不许留,一张也不许烧。”虽说她拿着少夫人的架子,可是语气却满是报复的快.感。

  钰晴本就心里痛苦,看到徐氏招呼人在长姐的园子撒野,顿时火上心头,跟徐氏起了争持,徐氏目光落在那檀木灵位上,看到是钰晴长姐的名姓,顿时抬手将那牌位打落在火炉里。

  钰晴自幼习武,手永远比嘴快,一柄飞刀狠狠穿透了徐氏的掌心,一把捏住徐氏的脖颈,红着眼“你找死!”

  钰晴怒伤徐氏,吴老夫人大怒,罚钰晴在长姐灵位前长跪。

  钰晴整整跪了两天,要不是吴锦绪开解,恐怕她真的会一刀宰了徐氏。

  只是不想,她还未来得及宰了徐氏,就先被人毒死了。

  兴许是心里怨气太重,阴司里不收,钰晴竟被封进了一只贡品玉镯上。

  那只玉镯被皇帝赏赐给了宸妃,随着宸妃,钰晴知道了了京城以及宫里的许多事儿。

  她亲眼看到吴家二房和三房的男人同妓馆里的花魁一起游船玩闹,为了表示爱意,还送了一只带着蓝宝石的项链,那项链并不珍贵,也不惊艳,钰晴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她活着时,吴府的男人们也曾把这玩意儿送给她,只是她没要。

  以前年幼,总觉得男人喜欢女人,就是一心一意的,不想并不是如此,他可以今天把甜言蜜语说给你听,改天就会说给旁的女人。总觉得自己在男人眼里不一样,这是种错觉。

  初初看到这些,钰晴心里甚至有些生气,只是被封在镯子里数十年,那种愤怒倒是消散了。心态也由初初的急躁转变的更为随意、佛系。

  再后来,她又见过吴家老夫人安排姐夫吴锦绪跟林家小姐相亲。

  吴家老夫人看吴锦绪整日消沉,便差人私下寻访相貌和钰晴长姐相似的女人,千挑万选的选中了林家姑娘。

  吴锦绪看到林姑娘先是一怔,随后眉眼里却是一阵失望,这个林姑娘的确跟钰晴长姐相像,也的确贤淑体贴,可她毕竟不是钰晴的长姐。

  “林姑娘贤淑得体,何苦充当在下亡妻的影子”吴锦绪向林姑娘走近一步,四目相对,林姑娘却是一阵苦笑。

  亡妻?他竟然称夏氏为亡妻……明明他嫡妻徐氏还在的,林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吴锦绪内心的想法,便声称身子不适,转身走了。

  六月初一,吴锦绪发现钰晴长姐难产的蹊跷,便私下着手调查,只是徐氏心思缜密,处处推脱不配合。吴锦绪没辙,找到了大理寺卿白纪秀相助。

  再后来,钰晴又看到吴府三姑娘吴映春成了荣王妃,姐夫吴锦绪因着皇亲的缘故成了手握兵权的权臣,而协助吴锦绪查案的大理寺卿白纪秀也官居一品,荣膺华文殿大学士。

  时移世易,宸妃熬成了宸太妃,而钰晴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封在宸太妃的镯子里。

  宸太妃回宫,路过水月寺,不由拨弄腕子上的玉镯,眉毛微动道:“新帝登基,你我皆是苦命人,若是当初你被赐给禧贵妃,如今也成了皇太后腕子上的圣物了。”

  钰晴在镯子里静静听着宸太妃的话,叹了一口气,“禄无常家,福无定门,世事谁又能说的准……”

  正要昏昏沉沉的睡去,忽见宸太妃取下腕子上的玉镯,放在掌心对着金灿灿的大佛双手合十一拜,“安身为乐,无忧为福,路过水月寺,想起旧年故人,求佛祖庇佑故人能往生极乐,福德圆满。”

  话音未落,钰晴就觉得身子一轻,似乎从玉镯里出来了,随后一阵强光袭来,竟猛地昏倒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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