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九章 花市无尘，朱门如绣（1）
蓟城楚家，世族大家。
这也是我的家，——姑且算是吧。
可惜楚家在我爹爹前几代一脉单传，便是有亲戚，也都疏远了，可以说，楚家的繁华，没有谁可以瓜分。
这都是我听我那白白捡来的俩侍卫说的。
不错，我迟到了足足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啊！
阿里胥彼时一直捂紧了嘴生怕再吐，脸色相当的白。于是找郎中去，郎中开方子，再把阿里胥抬回我家，竟然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颇为疲惫地回到楚家，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要去装一装大家闺秀，现今却没有什么心思了。也只好同那迎接我的几位仆从草草照面，其中一位恭恭敬敬地请我去大厅拜见我的爹娘，我摆摆手，说我实在太累，逢时再去。
那俩仆从面面相觑，并无动静，我索性自己要进去，那位才小心翼翼地说：“三小姐……还是拜见一下老爷夫人罢！毕竟……毕竟老爷夫人等了许久了！”
我心底本来就是累的狠了，他再一说，便更加的累了，于是瞥他一眼，淡淡道：“烦请你告知爹娘，请他们不必再等我了。你先带我回房，我累了。休息一番，自然会去拜见。”
那仆从拗不过，只好应了，领着我去一处幽静小院。
院门上架着一张匾：流华院。
我心想：何谓流华？流，乃溢出之意，华，又可指才华——大抵是说才华横溢罢！
这二字甚为讨喜。我笑笑，领着几人进去，那仆从便止了步子。
果真，当日我便听见楚家一众人在私底下议论我。
“你今天可看见三小姐了罢？简直就是目中无人！老爷夫人等了好几个时辰，她竟然也不去拜见！”
“唉，此等不肖，也不知道，三小姐能不能嫁出去……”
我暗想，这竟也关乎我婚姻大事了？
将目光一扫，发现，这一群人中间，总是一个绿衣服的丫鬟在开口。我盯了她许久，心想，她或许是受命于人，故意诋毁我——
这般想着，我便暗暗握紧袖中藏着的防身匕首，轻轻靠近，绕到那侍女背后去，抽出来，将匕首抵在她颈边，冷冷道：“不相干之人，滚！”
其余人全都连滚带爬地跑了。
“你是何人，竟然败坏我名声？”我左臂扼住她脖颈，右手持刀，——锋刃极其寒冷。
“哼！奴婢，是服侍二小姐的！奴婢怎么是败坏小姐名声？小姐自己做的事，自己还不敢认么？”
她倒是胆大！我不怒反笑，将匕首锋刃贴近她的脸颊，轻轻划过，说：“你要知道，你的主子可不在这里！我若对你动手，她也救不了你。”
果然，那绿衣侍女的脸“唰”地白了。
我冷笑了声，收起匕首，说：“无用之人。我方才看你等聚在一起议论我所为，但既然是我做的，我自然敢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群人是你聚的，话题也是你提的，你想打压我，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不，怕是，于你主子有些好处罢？”
她已经吓得面色如纸。我放开了她的手，道：“若有下回，别怪我……”正想说“我不客气”，但一想到我不能动手，便改口道：“别怪我手下侍卫不客气！”
所谓侍卫，正是因水土不服还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的，嗯……阿里胥……
该绿衣丫鬟灰溜溜地逃了，我也懒得理她，打算看看阿里胥好一些没有。
毕竟现在我的身边真的没什么可信任的人，只有这么个……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刚刚在花园里转悠一趟险些迷了路，只得赞叹楚家太有钱了。
迈步进院子，沈约留给我的俩侍卫上前抱拳行礼：“姑娘，有事禀告！”
我暗忖，他们，一直不肯随楚家一众人唤我小姐。他们的心，终归是归了沈约那里。
我停下步子，“说。”
其中一个俊朗些许的道：“一刻前，有人前来将院上匾换掉，因小姐不在，属下，未曾阻拦。”
“是什么人可曾问了？”我心里冒出来一团无名之火。
“自称是楚府管家，可依属下来看，是二小姐派来的。”
又是我那未曾谋面的二姐？很好……
退回到院门口，抬眸一看：无华院。这名字听着就相当窝囊，朴实无华固然好，若指的是腹中无华，岂不是成了没脑子？
我究竟跟她结下了怎样的仇怨？可恨我已经失去了记忆，不曾记得前尘里的纠葛。
不过，先看阿里胥要紧。举步要走，另一位不甚俊朗的侍卫道：“姑娘，属下还未说完……之前换掉匾的时候，惊动了统领，统领就同他们争论起来，现在似乎……似乎伤了元气！因属下见姑娘未归，不敢擅离职守，便没有请郎中来……”
话未说完，我实在想把他拍扁。同他们比起来，阿里胥实在是太精明了！
不对……阿里胥几时成了他俩的统领？
“还不快去请大夫？”
“诺！”
我几个大步进了阿里胥的屋子，果见他脸色甚为难看，靠在榻上，很是虚弱。
“没死？”
他瞪我一眼。于是我晓得这事儿不打紧了。
他默了一会儿道：“刚刚的事，你晓得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报仇？”
我说：“不过是块匾嘛，也没什么……”
眼见他神色黯下去，才不紧不慢地道：“可是伤了我的侍……侍卫统领，就不能放过他们了！明天咱们就去！”
大夫很快来了。看了之后，说阿里胥一时急火攻心，现已并无大碍。送走了大夫，阿里胥面色红润许多，忽然问道：“哎，离年关还有几天？”
我数了数，惊道：“后天便是除夕了！我在外边竟耗了这么久了！”
阿里胥轻轻嗯了一声，阖上双目，猛然睁开：“今晚会不会下雪？”
今晚果真下雪了。雪地里，一红衣侍女走进我的小院，说是该用晚膳了，我爹娘叫我过去。
为看着喜庆些，我特地换上了一身水红锦服，勉勉强强笑得有一丝温暖，带上阿里胥就跟着去了。
那主厅叫做“沐云堂”，我看着很是名不副实，分明建造得很低矮，又怎么沐到天上云彩？
进了堂，我那一家子人都在。我并不识得任何一个，身旁也没有什么机灵的侍女指点一二。
不过阿里胥还是很敬业的，一直板着脸，应当是想说“我可是很厉害的，别惹我家小姐”。
我正手足无措，一中年妇人笑着开口了：“伊儿，来，坐娘亲这里罢！”
我遂知道那是我的娘亲，冲着她温暖笑笑——自然也不知道实际效果是否仍是温暖，但我着实已经尽力——说道：“娘亲看着倒相当年轻呢！”目光往诸人身上看去，落了座。
娘亲很是热情地介绍着：“那是你爹爹，这边是你大姐敏洛，这是你二姐近月。”一一介绍完，我一一颔首，唯独楚近月瞪我一眼。当然眼下不是报复的时候，我也只是一笑而过。
娘亲又絮絮开口：“你大哥今年看来是回不来了，不过二哥倒是有可能赶回来。说起来，苦命的孩子，十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我附和她笑了一下，心里却存了疑：这十多年，我都不在楚家待着？
望向楚家众人：爹爹面容瘦削，鬓间隐有白发，是个文官，看起来官品不小。感受到我的目光，爹爹随即朝我温和一笑：“伊儿，在龙开寺待了十六年，可有学到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说我学了一身武功的好，遂挽出个笑来：“蒙爹爹记挂，女儿不过学了些该学的。”爹爹很满意地点点头。却闻一道清亮女声：“久闻龙开寺圣泉长老精通音律，三妹妹可得圣泉长老指点一二了？不若待会儿给咱们露一手？”
我蓦然抬眸，是那楚近月。容貌中等无奈我见过太多美男美女，如沈约，容与，白霓之，宿颜笙……她这姿色，委实一般。
“二姐看来也是对音律小有心得？妹妹我确实受过指点，不若你我比试一番？”
楚近月自然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恐怕她正求之不得。
“对了，伊儿，还没有给你配几个丫头呢！娘亲找了几个心灵手巧的，你喜欢哪个便留下来！”一拍手，上来四个妙龄少女。
其余三个看上去很老成，我知道若她们在我身边，必然是能好好照应我；可我独独选了那略显稚嫩的——原因无二，她，很像当日的晓晓。
“因在龙开寺住惯了，女儿不喜人多，娘亲见谅。”眸光一转，温温朝她笑了：“你叫什么？”
“奴婢坠露。”那少女怯怯回道。
机灵估计是机灵，可惜没开窍。不过，要那么机灵做什么，又不是害人做帮凶，只是在无趣时候有个人说说话罢了。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名字甚好。你以后，便跟着我了，有我一口肉，绝不让你喝稀饭！”我拉住坠露的手。
坠露以及其他人都愣愣的。我正在想我刚刚说错了什么没有，却又听见楚近月的声音：“妹妹是主子，坠露是丫头，怎么可以跟主子平起平坐？”
我尚未出言反驳，就有另一道温婉声线响起：“三妹妹是体谅下人，近月，少说两句。”
我朝大姐投去感激的目光。楚敏洛也冲着我微微一笑，那一瞬间，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果然，这就是家的感觉。
用完晚膳，楚近月立马叫人去抬两张琴来。“比什么？”我问。我对琴还真是仅止于听过罢了，真叫我去弹我可弹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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