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容与
待掌柜把一切重新布置之后，房间焕然一新，少了很多奢华的，但这种清雅的风格我甚欢喜。
他的房间在我隔壁，想必若是有歹人劫财照应是很方便的。
晚膳时间，我方坐在窗边学着沈约看那川流不息的人，就听得几声清脆的敲门声。
“小伊。”
我忽然就记得了沈约给我拟的专人称呼，应道：“哥哥，请进。”
果见他端了只木漆盘进来，盘里头有两小碟菜，两小碗粥。
他笑意盈盈。
“这是停云栈的特色。尝尝。”
我将菜取下来放到八角桌上，一边又拾掇起一双筷子来，先夹了一大块烧牛肉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
沈约也落了座，眸光扫我一眼，浅然笑着，并拾了漆盘里配置的勺子，小小地舀了一勺子粥，在嘴边吹了吹，抿入口中。
我自顾自地先干掉了一大半烧牛肉，一抬头却发现，他光是喝粥，一口菜也没有动。
“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他一顿，后道：“哦，最近身子不适，不宜食用荤腥；你用便是。”
我连忙追问：“是夜里着风寒的么？要不要去医馆看看？俗话说得好，小洞不补，大洞一尺五……”
“不了，小病而已。”他浅浅笑着，又低头喝粥去了。
这弄得我也不好意思继续扫荡剩下的一碟烤羊肉了。毕竟人家是君王啊，我居然趁人之危，实在不算厚道。
故而搁下了筷子说：“我，我饱了。”
沈约十分奇怪：“还没怎么吃呢就饱了？胡说。人家女孩子要减肥才节食，你都瘦成了这样，你也要节食？”
我居然有一点想笑。
“俗话说得好，晚上要吃少……”
他笑了：“你还有多少＇俗话＇？”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没了……”
沈约搁下了筷子说：“你再吃一些，不然晚上要饿的。”
难道他就不吃了？怎么能这样！哼，仗着他是病人！哼。
我只好再扫荡了剩下的烤羊肉。沈约掩袖轻咳了几声，目光落在了窗外，对面的谪仙所当真是人山人海。
次日一早。
这回我醒得早。从那波斯绒的大床上爬起来确是不大轻易的事，因为总要陷下去。踩在桧木制的地板上，觉得无比奢华，自己恍然有些跻身上层社会的错觉来，——这自然要归功于隔壁屋子里，我昨儿才捡来的哥哥了。
东方火焰跃跃欲出，云霞璀璨，光耀一方。
我升起了青竹帘子，也顺带着向对面的谪仙所投去一眼。正对着我这扇窗的是个雅间，轩窗半敞，里边有两个人似在侃侃而谈。看上去都是年轻男子，一个背对着我，一个正对着我。唔，一大清早便到酒楼里喝酒谈天，当真是没有节制。
但，这将将黎明的时候再叫我躺回去可是不可能的了。我索性看着他们吃酒。其中，那背对着我的玄色长袍的人甚为眼熟，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而他那同伴——正对着我坐的那位，想来是发觉了我，向那位玄色长袍的笑语了两句，——我自然是听不见的。
那一位立马回转过身来。
竟，竟是沈约？
我惊了惊。他倒并不顾忌地回身向我看来，这样远的距离我也分辨出来他一双桃花眼里的眸光杳杳。他似乎在笑，转而即刻起了身，仿佛同他同伴说了什么，两人便一齐立起，向里头走去，彻底消失于我视野里。
我便也往那边进发。下了楼，出了停云栈金碧辉煌的大门，果见他们二人也恰好在谪仙所门口。
谪仙所门口一盏流苏花月灯恰好亮着，垂着的流苏在清晨的漠漠风里飘荡，又恰好拂在沈约的头上。一似可触，一似不可，幻然极了。
我挽出笑意迎了上去。
沈约身旁那人折扇掩面，使我看不得他的容貌。及近了身，那人才“啪”地收了扇子，相貌甚艳，真真是风流倜傥，举世无双。
“小伊，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我笑笑：“昨夜里做梦，梦见个女神，叫我早起看热闹的。”
沈约笑着道：“那你必定没有瞧见什么热闹了。”
“这不刚来就散场了？”
那位瞧见我，极美的凤目向着沈约一挑，隐着折扇对沈约道：“沈兄，你夫人找你来了！怕是要回去跪搓衣板了～”说罢还低低笑了两声。
沈约也不恼，只是低声道：“好歹我尚有一位。你倒是操操自己的心罢！想你那位怕是连罚你跪搓衣板的兴致也没有！”
那人还要辩解些什么，被沈约抢白：“你再废话，我就把你的丑事都抖给‘她’听！”
那人只好讪讪闭了嘴。
“小伊，还没介绍，这是楼蓝城主容与，字锦回。”
容与忙打开了折扇摇了摇摆出一副等人夸奖的模样。我不禁有些好笑，但仍是顾他面子，作了一揖，道：“久仰大名！”
容与来了兴致：“你说我的大名是什么？”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居然问我‘大名’是什么？我微微一笑，道：“容与啊，‘容与’不是你的大名？”
他面上僵了僵，良久才道：“别人见我都会说一句‘今日蒙幸得见城主尊容，果真不负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你这姑娘倒是与众不同！”
“唔……你确然好看。不过我觉得，他……也挺好看的。”我望向沈约。
末了，容与只默默叹了声：“夫唱妇随……”
我同沈约相视一笑。
方才听见容与唤的是“沈兄”而非“曲兄”，看来这二人并非新友而是故交。如此我便不用像对待邱木烈那般待他了，遂安了心，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为何……便要跪搓衣板了？”
沈约瞧向容与，面上很是尴尬。
容与掩唇轻咳了一声，极风流地摇了摇扇子，目光略有略无地落在了谪仙所的门匾上，笑说：“该称一声沈夫人罢？这儿，可是风月所，烟花地呢！”
说罢，沈约面上黑了一片，更显出尴尬来，低头斥道：“胡说什么！我行的正坐的直，方才只同你议事，哪里做了出格之事？”
容与听了，哈哈一笑：“沈夫人刚刚在窗边也看见了，在下便不多言了！”
估计沈约同他介绍我的时候，不单单把我放到了他娘子的位置，还更是一个母夜叉一类的位置罢！
沈约见着我的表情，连忙解释说：“你莫要多想——我并未同他说什么的！是他自己猜的！”
我一摊手：我当真没有多想啊。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繁星痕迹逐渐暗淡，东方三足乌眼看着就要破开禁锢，飞上天际。
大漠之日出向来磅礴。而在此城中，又有一番别的风味了。楼台侧影映着云霞，颇有几分凄美。
“小伊，吃了早饭了吗？”
我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沈约无奈地叹了口气，领着我回客栈去。我悄悄回头，果然见容与一脸戏谑的模样目送我们。
回了客栈后，我就在他屋里待着，等着手艺极好的一顿早饭来。没有让我失望，待他端进来时我发现正是我想吃的一碗清粥。
“下回教教我怎么做呗！不然，每次都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我一边欢喜地喝粥，一边同他道。
“我可没见你有半分不好意思。”
彼时他正坐在窗边，又对着窗外车水马龙凝视着。早晨温煦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远望来有如天神般。
我默默盯了他半晌，终道：“容与城主长得太艳了；要我说，你才是真正好看的。”
大概他看得太专注，并未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所以听到我的话时，显得十分意外，陡然看向我：“天下人俱以为容与有如兰陵王美艳。”
我道：“但哥哥你……身有雅致，心似梅花。”
他听罢，浅浅笑了，声音很是醉人。但我晓得他此时心情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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