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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狐偃解梦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天子的使臣,万卣。

  成得臣冷着脸道:“上次周使在我府中担任管家,不知何故突然不辞而别,今日来见本令,是有何事?”

  “上次周天子有急令来,命外使即刻回洛邑去,小臣不曾来得及禀报令尹,还请令尹见谅。今日小臣来,是奉了周天子之命,天子说了,楚军远道而来,无以为礼,送上几坛美酒,犒劳楚军,希望令尹这次能凯旋而归。”

  “多谢天子美意,本令怎么听说天子如今和晋重耳打得火热,还赏了他温邑的土地,接下来的晋楚之战,周天子看好的怕是晋国,不是我楚国吧?”

  “晋重耳帮周天子平定了动乱,天子哪有不赏的理,至于赏给晋重耳的那四块土地,令尹也知道,名义上说是天子的,实际上却是另有其主,天子也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不想晋重耳竟将这四块田地收归了囊中。不管温邑人是真的被感化了也好,亦或被晋国震慑住了也罢,都是晋重耳自己的事情,与天子都无关了。”

  “这么说,晋楚之战周天子是看好我楚国了?”

  “那是自然,继齐国之后,楚国就是天下霸主,岂是一个晋重耳奋发两年就能赶上的。而且令尹大人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番前来中原,晋国根本就不敢与大人正面交手,只得背后使些诡诈之术罢了,说来都是忌惮大人您啊,大人只要能一鼓作气,趁势而为,不愁晋国不乖乖俯首称臣。”

  一番话说得成得臣心花怒放,哈哈笑道:“万大人还是如此能说会道,让本令愧不敢当啊,说起来晋重耳能与我楚国相抗衡到现在,也不是泛泛之辈了。”

  “那又能如何,他最终还是要臣服在楚国的脚下,大人可别忘了,如今结缡可还在楚王的手中捏着呢。”

  “本令自然明白,但本令要让大王知道,没有结缡,本令一样能将晋重耳打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小臣和周天子只是希望,大人得胜之后,能够不忘大王当年曾向周天子发下的誓言,各为其政,永不逾矩,互不干犯,长处久安。”

  “你回去转告周天子,让他尽管放心,只要他不干预我楚国的大业,我楚国可以让他这个周天子千秋万代地做下去。”

  万卣诺诺,将酒送上以后便回去复命了。成得臣操练军队完毕,不日便联合起陈、蔡、郑、许的联军,浩浩荡荡地向驻扎在曹地的晋军而来。

  齐国和秦国因被楚国拒绝了求和,一怒之下也加入了晋国的阵营,齐潘派出大夫崔夭,秦任好派出公子秦慭也来参战,宋王臣则派出了宋固,三国各带兵马前来参战。先轸将联军编制入伍,一番排兵布阵,指挥停当,只等楚国来犯。

  这日先轸找来胥臣,道:“咱们此番对战强楚,需万事小心,不可有半点马虎,如今我已筹谋在胸,只有一件事还不曾办妥,思来想去,只有胥先生去办此事最为妥当。”

  “但凭元帅吩咐。”

  先轸附在胥臣耳边,一通密语,胥臣记下了。

  先轸又道:“胥兄只有十日的时间,到时不管有没有办妥,都需回到军营备战。”

  胥臣答应着下去安排。

  重耳坐在大帐中,正在与众将领商议作战事宜,有士兵来报说楚军已行进到距离晋军不足二十里,重耳当即下令,全军向后撤退,众将领都大为不解,只有狐偃、赵衰等几个曾跟随重耳流亡楚国的人知道,重耳此举是为了兑现当初对楚恽的承诺。

  先轸毫不犹豫,命令全军向后有序撤退,晋国士兵虽然颇多怨言,但也都遵从号令,有条不紊地往后退去,退了一日,到日落时分,先轸命全军扎营休整。

  重耳走出大帐,到军中巡视一番,当时正是搭灶生火的时候,众士兵见了重耳,当即就有几个胆大的,扔了手里的锅灶,跑到重耳跟前,道:“主公,我们都是大老粗,诗书礼乐一概不通,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就是来打仗的,大不了就是舍却了性命,战死疆场,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可是主公怎么刚听说楚军来了,两军还没打个照面,就吓得后撤了一日,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重耳哈哈笑道:“不是寡人害怕楚军,寡人是为了报答楚王当年的恩情啊,若不是楚王当年对寡人有知遇之恩,寡人如何能有今天,当初寡人曾经亲口许诺,若晋楚两国有交战的一日,寡人必定先退避三舍,寡人言出必行,兑现承诺,就在今朝了。”

  士兵们这才明白过来,一时议论纷纷,也有称赞重耳信守诺言的,也有依旧疑惑不解的。

  有士兵道:“主公信守承诺,自然是值得称道,但我军早已布好阵列,如今又仓猝后撤,自乱阵形,万一被楚军追上,攻其不备,该如何是好?”

  “成得臣老谋深算,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出兵,如今见咱们突然后撤,必定怀疑有诈,不会向我们贸然发起攻击。”

  “楚军远道而来,必定兵困马乏,主公何不在此时向其发起攻击,兵者诡道也,主公何必拘泥于当时的一句戏言?何况对方领兵的不过是一个令尹,楚国以卑迫尊,以下犯上,失礼在先,主公何必要谦让着他?”

  “寡人乃一国之君,怎可言而无信,楚国无礼,而我晋国守礼,咱们便是占理在先,不失了公道人心。何况楚军急欲与我军一较上下,气势正盛,虽远道而来,并未见有疲颓之势,咱们应该先避其锋芒才是。”

  众士兵听完重耳一番话,个个心悦诚服,向重耳行礼叩拜。

  到了第二日,重耳继续下令全军后撤,到了日落时分才安营扎寨,如此后退了三日,一共九十里地,到了名为城濮的地方。

  先轸见此地山势绵延,高陵深谷众多,是个埋兵布阵的好地方,便将军队靠着山南的坡地驻扎下来,一番排兵布阵,只等楚军前来。

  成得臣率领楚军气势汹汹前来,本想与晋重耳立刻分个高低胜负出来,不想看见晋军突然后撤,疑是有诈,不敢贸然进兵,只尾随在后,观测其动向。三日后军中有消息传出,晋军后撤是重耳为了兑现当年向楚王的允诺,将领们佩服重耳的仗义,便有人来向成得臣进言,晋国气势强盛,恐怕不易攻克,不如楚国放弃与晋国交战的计划,两军坐下来和谈。

  成得臣正在暗自懊恼,三日前不曾攻击晋军,白白错失了良机,听闻此话怒道:“我千里迢迢赶来与晋国一决死战,你等却在这里长敌之志,扰乱军心,若再有人来劝本令撤兵,本令杀之不赦。”

  军中一时无人再敢进言,成得臣在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找了个开阔之地驻扎下来,准备择日与晋国对诀。

  这日寅时未到,重耳早早地就醒来,难以再入眠,便走出大帐,踱到军营外。驻扎在谷地中的军营一片静谧,士兵们还在睡梦中,偶尔有巡夜的士兵发出一两声咳嗽。

  天上的北斗七星微微发着凄冷的光茫,浓黑的夜色将一切事物的原貌隐匿起来,远处黑色的山脊划出一道巨大的阴影,象一条盘垣卧伏的巨蟒,和苍穹融为了一体。

  重耳有感而发,低声吟唱道:“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忽听一个声音在身后道:“主公,何故一早就做此感慨呢?”

  重耳转头见是狐偃,道:“舅父怎么也一大早就起来了?”

  “大战在即,哪里还能酣睡如常,老臣知道主公也是忧虑深重,主公所吟唱的这首诗正是有感而发啊。”

  “寡人昨晚做了一个梦,至今还是心有余悸,不知舅父可能解上一解。”

  “老臣不才,愿为主公分忧解难。”

  “寡人梦见自己和楚恽徒手相搏,寡人不敌,被楚恽压服在地上,楚恽啃我的筋骨,噬我的脑髓,寡人一觉醒来,犹觉得不寒而栗,依舅父看这梦是何意?”

  “主公,这是吉兆啊,主公平躺在地,面朝天,背靠地,这是得天时地利之意,而楚恽俯身向下,这是服罪向下之意,楚恽用牙齿啃噬主公的脑髓,这是楚国想用刚猛的武力压服我晋国,而咱们以筋骨脑髓这些阴柔之物抗敌,正是以柔克刚,以谋略取胜之意。上天已经降下吉兆,主公何虑之有呢?”

  重耳本因此梦心中惶惶,听了狐偃的话,才觉稍稍安定了些,却依旧顾虑重重。

  此时先轸,赵衰,栾枝,也听到了动静,从营帐中走出,一齐来拜见重耳。

  重耳叹道:“寡人虽不欲与楚国交锋,但这一战最终还是来了,想我晋国先祖数百年来开疆扩土,都是与戎狄作战,我晋国也是多年独霸西陲,从未想过要称霸中原的一日,如今走到这一步,寡人心里实在是没底啊。”

  狐偃道:“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若是主公战胜了楚国,则一战而霸,从此诸候以晋国为尊,若战败了,咱们也可以退居晋国,想我晋国表里山河,北有黄河,东有太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楚国又能耐我何?”

  重耳点头,“此话不错,只是寡人当年受楚王的知遇之恩,又该如何报答呢?”

  栾枝道:“楚王对待王室不恭不敬,不仅自立为王,还攻灭了汉江诸姬,违背了当初周武王立下的盟约,天下姬姓诸候皆可征讨之。主公怎因为楚王给予的一点恩惠,就忘了我晋国所负的重任呢?”

  赵衰也道:“栾将军所说有理,如今楚国一国独大,中原诸候再无人能阻挡其北上的势头,楚国入侵中原是迟早的事,既然天下济济诸候,无人能挑起拯救周朝的重担,挑此大任者除了主公还能有谁呢?”

  此时的东方开始发白,太阳还未喷薄而出,一道白光已涌出天际,穿透云层,洒在山脊上,原本阴暗的山脉似乎变成了一头盘踞的雄狮,即将耸身而起。

  “也罢,”重耳横了横心,道“三军做好准备,传下令去,咱们将与楚军作奋力一搏,若不能将楚国打回荆北去,我晋重耳就退居西北,今生不再进入中原。”

  重耳又问先轸,“胥臣可曾回来了?”

  先轸道:“还不曾。”

  “胥臣去了应有八、九日了吧,眼看就要和楚军对诀,他却还不见回转,让寡人焦心如焚啊。”

  先轸道:“请主公放心,我和胥臣定下十日之期,他明日必是会回来的。”

  此时天已大亮,士兵也都起了床,收了营帐,开始搭灶埋火,做饭煮食。重耳回到大帐,简略地用过早膳,有士兵来报说有周天子的使臣求见。重耳心中咯噔一下,命传进来,果不其然,来的正是万卣。

  万卣向重耳行个礼,笑道:“晋候果真是位有道明君啊,外臣这一路走来,听到军中到处都在夸赞晋候的信诺之举,看来晋军此番对楚之战是胜利在望啊。”

  “周使过誉了,大战在即,不知周使前来可是有要事?”

  “周天子命我前来送几坛好酒,犒赏晋候作战辛苦,预祝晋军早日旗开得胜。”

  “请周使回去转告我王,多谢天子的美意,我晋重耳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必会全力以赴作战,不教我堂堂文王正统,姬姓后裔失了颜面。”

  万卣上前一步,低声道:“不知晋候这次面对强楚,有多少取胜的把握啊?”

  重耳一时沉吟不语。

  万卣道:“楚王虚骄恃气,觊觎中原久矣,天子早已探知其野心,只可惜放眼天下诸候,无人能灭其气焰,如今晋候勇挑重任,与强楚对恃,天子自然希望晋候能够胜出,所以周天子派了外臣前来,想助晋候一臂之力。”

  万卣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用丝巾裹挟着,也不知是何物,万卣走到重耳跟前,双手奉上。

  重耳好奇,接过物事,将丝巾层层打开来,只见一块鸡卵大小的玉石,白如羊脂,内里透着些碧色,空灵澄透,宁静悠远,一如重耳最初见到它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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