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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卫国之行


  重耳和狐偃的马车刚刚离开,便有一个干瘦的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灰的长衫,从长街的一头向重耳府走来。

  此人行走时上身稳如磬石,衣襟轻摆,步履却矫若游蛇,转眼间就从长街的一头出现在了重耳的府门口,不消说,此人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寺人伯鞮了。

  伯鞮见大门敞开,门口连个门人也没有,暗道莫非我又来迟了一步。

  伯鞮走进门去,见先轸和魏犨抱剑站在庭中,魏犨哈哈一笑,“伯鞮大人,你若是来找公子,恐怕已经晚了,公子两日前就离开了翟国。”

  伯鞮环顾四周,呵呵一笑道,“依我看未必,重耳如果已经走了两日,他的随从为何正在急着往马车上装货,怕是重耳才离开不久吧?”

  先轸道“伯鞮,你几次三番地追杀公子,先前是奉了晋诡诸之命,这次又是听从晋夷吾之令,你身为晋人,难道不知道重耳之贤,而要帮助晋夷吾助纣为虐吗?”

  伯鞮道“我身为晋国的臣子,自然忠君之令,奉君之事,怎能凭谁贤谁不贤自行其事。重耳既然刚走,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少了你们几个从旁作梗,我动起手来也可利落些。”

  伯鞮正要转身去追,魏犨已经拔剑拦住伯鞮,“要追公子,先得从我这把剑下过去。”

  “你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对我口出狂言?”

  “我上次输给了你,并不代表这次也会输给你。”

  “哦,莫非这位魏兄弟的武艺又精进了。”

  伯鞮还没有动手,魏犨提剑直向伯鞮面门劈来。

  伯鞮连连摇头道,“剑未动,心已乱,身形已至,剑气未到,还差着火侯呢!”

  伯鞮左手捏个剑诀,右手负在身后,转走挪移之间,徒手一一化解魏犨凌厉的攻势。先轸怕魏犨吃亏,也提剑上来帮忙,魏犨进攻伯鞮的面门,先轸专攻伯鞮的下盘。

  伯鞮向先轸道“你就是先友的儿子,先轸吧!出招到是灵活,剑法也不坏,只是内力差了些,若能潜心修炼内力,今后必定大有可为。”

  伯鞮说话之时气定神闲,与两人一一过招,魏犨和先轸俱是全力应对,哪里还能分神与他说话。十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已是左支右绌,破绽百出。只听一声大喝“我老颠来晚了,差点错过了一场好戏。”

  颠颉料理完府中的事务,也赶来重耳府,正碰见三人缠斗,便扬起大锤,加入了战团。

  伯鞮叹息一声,“当年留下你的性命,果然是养虎为患。”

  伯鞮不欲再拖延时间,抽出腰间那柄又细又长的软剑,瞬间剑光闪动,三人只见眼前一片银色的光环,似乎有数十柄剑同时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人避无可避。

  颠颉身形迟滞半分,被伯鞮的剑锋扫中手腕,怪叫一声,铜锤脱出手去,砸出几丈开外。先轸心里一紧,连出几招狠招,逼住伯鞮的攻势,不让他乘势追击颠颉。

  伯鞮一招风扫梅花,攻先轸的下盘,先轸用转身摆莲之势躲过,不想伯鞮的只是一招虚招,剑锋突然偏转,如蛇信般直取魏犨的咽喉,魏犨大惊之余已来不及闪避,只得以剑硬挡,咣当一声,魏犨的长剑脱手,伯鞮再次提剑来袭,魏犨将眼一闭,只道横竖是死定了,忽然有一人从圈外飞身扑进,以自取灭亡之式扑倒在伯鞮脚下,双手死死抱住伯鞮的腿,口中道“你若要去追杀公子,就先把我杀了。我这条命不足惜,只要能拖得一时片刻,让公子走得越远越好。”

  伯鞮一愣,自己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贪生怕死之辈,也见过视死如归的,但象这般自取灭亡的还是第一次见,伯鞮低头,见此人正是在蒲城请自已喝酒,将自己灌醉的自称介子推的人。

  伯鞮仰头大笑道“我伯鞮一生杀人无数,从未失过手,却接连两次都栽在重耳的手下,看来不是我技不如人,而是上天眷顾于他啊,天意如此,我又何必与老天作对呢!罢了,重耳既已离开,我也就此回去复命罢!”

  伯鞮说罢,转身而去,几个纵跃便已人迹杳无。大家见彼此都未受重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先轸道“公子和舅爷已经离开,咱们也速速赶上吧,以防夷吾的手下再去追击公子!”

  魏犨、先轸、颠颉带着介子推同坐一辆车,赶了几十里地,方才赶上重耳等人。先轸向众人讲了与伯鞮缠斗,以及介子推舍命搭救一事,重耳急忙过来向介子推作揖谢过,介子推连连推辞不受。

  重耳道“我等此去齐国,路途险阻,且前路不明,若介先生愿意与我同去,我自然喜之不尽。若先生不愿同行,我这儿有些银两,先生可拿回去安家糊口,奉养老母。”

  介子推道“公子何必言谢。公子对在下的知遇之恩,我尚且不能报答万一,当初听闻公子在翟国颇受礼遇,锦衣玉食,车马显贵,在下未曾前来效力,如今公子受晋侯的追杀,流亡他国,这一路自是艰险万分,在下才来投靠公子,以尽一份绵薄之力,还请公子万勿推辞!”

  重耳叹道“介先生真乃一正人君子啊!”

  不多时赵衰也赶了上来,重耳小声问,“赵兄弟姗姗来迟,是不是与夫人依依话别,一时情长难断吧?”

  “这一去生死难料,归期茫茫,不知不觉与伊格多交待了两句,让公子见笑了。”

  重耳知道“交待”两字包含了多少的眷恋和不舍,如同自己与沁格一样,骨肉本相连,却硬生生地分隔开来,是何等的痛楚。

  虽然一时逃过了伯鞮的追杀,但前途渺渺,众人庆幸之余都是心事重重,一路各想心事,沉默不语。

  壶叔慢慢赶着车,过了两个时辰,始终不见头须赶上来。

  狐偃道“算来头须也应该来了,莫非出了什么意外?”狐偃让胥臣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去打探头须的消息。众人停在路边等候消息。

  胥臣去了不多时,一脸颓丧地回来,向众人道“不必再等了,我向几个路人打听,都说两个时辰前,有个家臣打扮的人,赶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往西南方向驰去了,我问那家臣的容貌,路人描述的和头须丝毫不差。”

  颠颉一声大喝,拿起铜锤就要去追,狐偃道“颠兄弟不用去了,你的两条腿岂能赶得上他的马车,何况过去了两个时辰,此时早已在五十里开外。”

  “我老颠的全副行李,还有咱们去齐国的盘缠、干粮可都在那马车上呐。”

  狐偃叹道“我何尝不知。除了公子和诸位兄弟的行李,还有我这几年开客栈和酒楼赚得的银钱,共两千镒黄金,五万两白银都在上面,这些银钱除了用作盘缠外,本来是准备送给各国国君的见面礼,以及打点关节的人情费,他这一跑,可是都没了。他也料定了咱们不敢耽搁,所以驾着马车往晋国方向赶去了。”

  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个个都象打蔫了的黄瓜,再也提不起精神来。看着时辰不早,又怕伯鞮再追上来,只得先行出发了。为了避人耳目,众人不敢走大道,只取小路,幸得赵衰和壶叔身上还带了些干粮,拿出来分与众人吃了。晚上就在野外生个火,围着火堆和衣睡一晚。走了一日一夜之后,经于来到卫国境内。

  两年前,卫国遭狄人侵入,被攻破了都城朝歌,卫国大败,卫懿公也战死疆场,之后卫国在齐国的帮助下迁都至楚丘,虽然国家幸存了下来,但早已衰弱不堪。重耳等一路走来,数十里之内,不见人烟,偶有茅草屋舍,也早已人去屋空,破败坍塌。

  颠颉道“走了这一日,没有吃的到也罢了,连酒都喝不上一口,老颠我的酒虫又上来了,可急熬死人。”

  先轸道“别说是酒,能喝上一口水就已是万幸,你还是忍着你的酒虫吧。”

  狐偃道“前面不远就到朝歌了,虽说卫国被狄人攻灭后,迁都到了楚丘,朝歌毕竟也曾是一国之都,想来总可以有让咱们休整的地方。”

  大家精神一振,又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来到这座曾经的千年都城朝歌。大家进了城内,不觉大失所望,只见城内一片断壁残垣,焦土灰烬,哪里有都城的模样,只有从残存的石檩泥柱中才能依稀看出当年的宫城的赫赫威势。道旁除了几个叫花子在废墟堆上晒太阳外,连所店铺也看不见。

  狐偃叹道“想当初商朝定都朝歌,历经武丁、武乙、帝乙、帝辛数代贤王,盛荣百年,最后传到商纣王手中,朝歌一度到了鼎盛时期,曾经有诗曰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后来商朝虽然灭亡了,这座都城还是保留了下来,不想一朝毁在狄人手中,可惜啊可惜!”

  众人无法,只得继续往楚丘而来。走了十来里路,来到一片郊野,依稀见远处有一片连亘的村居,依着河渠而建。众人将马车停在河边,走到一所茅屋前,重耳上前唤了数声,有一农人出来,见了鲜服华裳的重耳一行,颇为惊奇。

  重耳道“这位兄弟,我等是晋国人,要往齐国去投靠亲眷,途经此地,不料半路上被匪人劫了钱财,现在饥渴难忍,还请兄弟给些饭食,留宿一晚。”

  那农人自称叫田辟,向重耳道“住上一晚到是无妨,我这里有两间柴房,你们若不嫌弃可将就一晚。只是这饭食,不瞒各位,我们原是这里的平民,朝歌一战被狄人掠走了所有的财物,我们几个侥幸活了条性命,无处可投,又不愿背井离乡到他处去,遂回到这里修缮了房屋,还是靠几亩薄田过活。眼下正是青黄不接之际,哪有多余的粮食可供给大人们的?”

  见重耳等一脸失望,田辟又道“看大人们不远千里而来,不如我向邻坊们借些米粮,整治一顿饭食,总不能怠慢了远道而来的贵客们。”

  大家感谢不尽,田辟说完出门去,过了片刻拿了一小袋粮食回来,去后厨拾掇了,然后盛在一粗制的陶盆里,端出来让众人食用。

  众人看时,见一大盆混着沙砾的稷米,青里透黄,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儿。要依着平日,这种食物用来喂马,重耳都嫌糟践了马儿,如今却是供给自已的吃食。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重耳实在饿得慌,想自已一流亡之人,哪里还能顾及体面,遂向田辟道“有劳兄弟了,可否给我一双筷箸。”

  田辟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们平民家中哪里来的筷箸?”

  重耳也顾不得许多了,伸手抓了两把稷米,塞到口中,勉强吞咽下去,只觉得喉头噎得慌,却是再也不能吃第二口了。接下来众人让狐偃先用,狐偃吃过后,颠颉等人才一并狼吞虎咽吃了。颠颉和魏犨素来食量大,半盆下去,犹不觉饱。

  颠颉道“这个光吃不管饱,这位兄弟家中可有羊肉吗?”

  先轸道“颠兄这会子不嫌羊肉臊得慌?”

  田辟不悦道“我把你们当贵客,才借了米来下锅,你们却一发拿我开起玩笑,我们收成好的时候一年才吃上一次肉,你却充起大官人,开口就要吃肉。我为了给你们做饭,这当儿还饿着肚子呢!”

  田辟说完端着陶盆出去了,赵衰等人打来井水,喝了些水,填饱了肚子,便进里屋去歇着。

  虽说是间屋子,实则比露天也好不了多少。屋顶裂着两个罅口,风卷着茅草呼呼地直往里灌。屋里连个火盆也没有,众人挤做一团,拿些干草当被褥。

  大家这一日也走累了,倒头睡去,到了半夜,魏犨被冻醒了,爬起身来,到外面打了一套拳,觉得身上发汗了才回屋来。

  魏犨在外屋兜了一圈,回来把众人叫醒,道“咱们只道这家主人是个好客的,不想他另外有副花花肚肠,我刚才在后厨一看,见灶头下面还藏了两只兔子。

  颠颉立马坐起道“好个田庄人,明明有兔子,却骗咱们说没肉吃,不如咱们现在就把两只兔子烤来吃了。”

  赵衰道“主人好意收留咱们,咱们怎可私下拿他的东西?”

  颠颉道“他若不是先前拿话逛我,我也犯不着这般。”

  狐偃斥道“别忘了咱们现在的身份,几个流亡之徒,前有险阻,后有强敌,自保尚且不易,还是少惹事罢!”

  颠颉等这才不说话了,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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