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大婚

　　皇帝这一晕，半朝人都没睡个好觉。

　　柳楚依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心思怎么也定不下来，索性起身掀开珠帘，对着外面候着的巧儿道：“什么时候了？”

　　巧儿抬头看了看：“回小姐，马上天亮了。”

　　“这都第几日了，怎么还没有消息，”柳楚依握着绢帕，忧心忡忡道，“太后也免了我去请安，秦姐姐那里也几日都不出来，我连打听个事情，都没法知道。”

　　巧儿看着柳楚依如此，福身道：“小姐，二少爷不是已经让人传话，说这几天宫里不安定，要是太后免了您的请安，就让您就不要再出门了吗？”

　　柳楚依也知道这个理。但现今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想像。

　　在她的记忆里，本朝皇帝这时候身康体健，整日惦记着南方领土，指使着她大哥东征西战。直到几年后太后去世，皇帝思母过甚一病不起，这才让那太子逮到机会，伺机逼宫。

　　如今这皇帝的病听起来厉害，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巧儿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小姐，您别担心了，还有老爷和大少爷他们在呢。”

　　……就是因为她柳家现在还没与太子脱清关系，她现在才担心。

　　若她进宫那天没听得太子那番话，不知他现在就有谋反之心，她还能睡得安稳些。而今她也却像太子那谋臣一样，生怕他沉不住气，这时发难，倒也连累了自家。

　　左右睡不着觉，柳楚依干脆起身，看向梳妆台前的玉镯。

　　那日太监匆匆来报，三皇子只来得及将这东西塞进她手里，便赶紧回了前朝。

　　这镯子白玉所制，上面覆着细细的青纹，仔细看倒像柳叶的形状。

　　她正把玩这镯子，就见兰儿匆匆忙忙地撩开了珠帘，一脸急切地对她道：“小姐快些梳妆打扮吧，太后娘娘派人请您过去。”

　　柳楚依便连忙将镯子推入小匣中。

　　从偏殿到正殿的路还是那般，几日不见，桃花依旧开得红火。只是这花的主人倒是清瘦了不少，虽然面色依旧慈祥，倒是这眼角眉梢，透露些许疲惫来。

　　柳楚依来得不早，秦姑娘也在殿里，正与太后闲话。她从那话里听出皇帝已无大碍，也是松了口气。

　　柳楚依倒了杯茶水，给太后端去。茶杯正要送到太后跟前，却听太后冷不丁道：“那日殿外，你可与钊儿见了？”

　　柳楚依托茶的手一抖，险些撒了出去。倒是听后面的秦姑娘笑道：“可不是？一见就拉了手，可见是想得厉害了。”

　　柳楚依面色一红，刚想讨饶，就听太后道：“哀家也听说了几许。看他两人的光景，哀家再留她，可是显得不近人情了。”

　　柳楚依心中一凛，稳了稳身子，就听太后道：“现在皇帝大病初愈，宫里也应该讨个喜庆。我看就先把钊儿的婚事办了吧。”

　　这……身为兄长的二皇子尚未迎娶妃子，怎么先轮到三皇子办喜事？柳楚依见不到秦姑娘的表情，只听到她声音如常道：“那便恭喜太后了。”

　　她一开头，这殿里恭喜的人跪了一地。柳楚依虽不知她用意，但太后都开了口，她也没有反驳的由头。

　　何况，这也是最快洗脱“太子一脉”的方法。

　　只是柳楚依谢恩之后，太后却将周围人遣退，独留柳楚依道：“你且等等，我还有事与你说。”

　　——————

　　皇子大婚，自是要普天同庆，热闹一番。

　　自辰时起，宫中鞭炮声不断。柳楚依抬眼向外看去，只见那花枝招展的桃树下，系满了象征喜庆的红色剪花。风一吹，便满树红粉交错，飘飘洒洒。

　　今日的花香仿佛格外浓烈。柳楚依掩了掩鼻，眼瞧着那树下阵列整齐的士兵，个个满身煞气，身上戴着图喜庆的红花，倒显几分滑稽。

　　巧儿跟着她向外看去，看到那些兵士，悄悄对她道：“听说这些人是三皇子战场上带来的，样子了凶悍得很。”

　　柳楚依摇了摇头，让她莫要闲话。

　　接亲的轿子吹吹打打，十里红妆不见头尾。这要走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婚事提的仓促，连宫外的皇子府都未修缮完，只得先到去东宫。

　　柳楚依听得外面通报的宫人，再看向摊开在床上的喜服。

　　那喜服描龙附凤，华贵异常。

　　也想到上辈子自己第一次穿这衣服时，心里有多么地小鹿乱撞。

　　旁边巧儿轻声道：“小姐，快更衣吧。”

　　柳楚依看向再次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巧儿，轻声道：“嗯。”

　　穿上这衣服，她的一辈子，将绑在那个男人身上。

　　柳楚依想了想，从小匣中拿出三皇子塞给她的玉镯，戴在手腕上。

　　整衣妆成，大红盖头缓缓落下。

　　只是这一次，她可不会再做那种既赔了心，又赔了命的事情。

　　吉时将至，铳炮阵阵。宫人长声请轿。绣着龙凤呈祥的喜鞋出现在宫门尽头，踩过地上散落的牡丹花瓣。柳楚依扶着巧儿的手，一步一步，迈过三道宫栏。宫门外马声嘶嘶，柳楚依不消得看，就知道是黎钊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明明自己认为是稳固家族，明身自保的婚姻，外头也传着这位夫君杀戮无道，暴戾恣睢的言论。柳楚依本以为自己会一贯地心如止水，但越走近他，越觉得身体不听使唤似的，心跳不停加快。

　　柳楚依定了定心神。视线里已然出现黎钊伸向她的手掌。柳楚依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不动声色地将腕上的白玉镯子露出。

　　握着她的大掌果然顿了片刻。接着身子一轻，柳楚依就被拦腰抱起，小心地放入喜轿之中。

　　这一举显然不合规矩。但掌轿的宫人看了看路两旁带剑的凶煞兵士，却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装作没看见到：“吉时到——起轿——”

　　柳楚依只感觉被悠悠抬起。轿子摇摇晃晃，向前走去。她不由得摸了摸腕上的玉镯，想到今晚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禁咬紧了樱唇。

　　之前她只想着家族的事，等这轿子抬起来，才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

　　三皇子自幼在太后身边养大，他的事情，柳楚依自是听太后说了不少。太后说他从小就与旁的皇子不同，从不肯好好坐下来读书，每日只想着习武弄剑，唯一能静下心来研读的，就只有各部的兵书。别的皇子十四五岁就有宫女伺候，识得人事，他十四五岁却随军偷跑出京，打了个大胜仗回来。太后为他着急，赐给了他宫女，又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太后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所以在提前婚约那日，留了柳楚依，好生交代一番。

　　柳楚依想到那日她回偏殿之后，太后派人送来的小册子，不禁面色通红，手脚都烧得蜷缩起来。又想到之前三皇子对她的种种动手动脚，心想瞧他那般熟练，哪像真傻的样子。

　　柳楚依正胡思乱想着，轿子就已到了东宫正殿。轿帘被缓缓掀起，又是那熟悉的掌心。许是那胡思乱想的缘故，柳楚依只觉得那手像火炉似的，一下子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让她逃不开来。

　　新人拜堂有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君。

　　柳楚依被黎钊领着拜完，只听那高座上的皇帝大笑着说了三个“好”字。

　　那声音却不如她刚进宫时听到得中气十足。

　　柳楚依暗叹一声，被喜婆搀扶着进入内室。临走前依稀听见正殿喧闹，有一年迈的声音大声道：“我朝皆奉长幼有序，如今太子和二皇子都尚未娶妻……”

　　柳楚依皱了皱眉，那声音便被关到了门外，再听不见。

　　喜婆向她跪安后便退了出去。柳楚依想着那老者的话，心神不安，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等到腿发酸了才想起找地坐坐，又被硌得站了起来。她想着左右没人，便把盖头揭了起来，掀起那垫子一看，下面满满的，都是红枣桂圆花生之物。

　　柳楚依手被烫了似的收回，那垫子也被她弄歪了去。她正想将垫子盖回原样，假装无事发生，却在整理时，不经意地碰到了什么东西。

　　柳楚依一时好奇，拿出来看。那东西的封皮甚是熟悉，不久前，柳楚依就曾看过。

　　这下她更是拿也不住。将那册子匆匆塞到枕头最里面，盖上盖头当无事发生。

　　……万一只是封皮一样，内里说的是正经东西呢？

　　柳楚依悄悄掀起盖头，又猛地放下。

　　——不行不行，这喜房里还能有什么书籍？难道还是兵书不成？

　　柳楚依握着盖头角角的流苏，反复拨弄。

　　——也说不准啊，不是说他只想着行兵打仗，只看得下去兵书吗？

　　柳楚依绞着流苏，内心挣扎。

　　——可是这洞房里放兵书，实在奇怪。

　　她内心挣扎半晌，还是不由得向枕头看去。

　　——是与不是，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反正前堂饮酒应客，一时半会儿他也回不来。

　　柳楚依心下一定，掀了盖头，就往那枕头中翻去。她侧着身，拿了小册子，在灯下翻来，然后捂住嘴，看着画上纠缠的人，脸似滴血似的红着。

　　——果然，这、这……

　　柳楚依眨了眨眼。这么说，那三皇子当真……

　　她手又翻了几页，看到全是那不可描述之事，刚想合了书放下，就听有人在旁边道：“你倒是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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