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如果隐忍不算爱
到了夜晚歇息时，库伦拉着彤玮在挡风石下商量，如何早点“拿下”阿兰若。
不用掰指头也知道，为何当初他们在海棠国时的行踪，被掌握得一清二楚；为何瀚宸王的讯息未至，却已被人捷足先知；还有那不需要占卜、只需要祈福的巫灵人。
这项灵能，比几十上百万人的大军都管用。
“结亲也好，拜兄妹也好，招过来，为己所用。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能耐，总有一天会知道。你早点下手，快点敲定，比什么事都重要。她的身份又高贵，还是结亲最好。回去就提亲。”
“阿兰若太小了！怎能欺负幼童，你这野心大大的坏！”彤玮半是嘲讽半是坏笑。
“我这野心，也只为彤玮王服务。一人一食足矣，不求身外之物。趁公主现在小，你看着她长大，这做法也是浪漫的。”
彤玮哈哈地笑。
库伦面色时而调侃时而严肃，悠悠说道：“有个话我从来没讲过，我想你也心知肚明。”
彤玮警觉地看他一眼，道：“那就不必说。”
库伦还是说了：“我知道你出来是憋着气的。你是王最得力的儿子，风头最健，虽然参战只打了两场，但‘骁将’之称已出，可是你为人偏又谦虚谨慎，担心抢王的风头。其它王子年纪又小。你为自己争取好资源、好门客，无可厚非。你幼时不是长在宫中，这话我也只有现在才跟你说一次。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阿兰若公主的身份，对你是大助益。”
彤玮沉思不语。
“去跟她多献献殷勤，这年头都讲究这个。鞍前马后跑一跑，跟她多说说话，了解她，弄点好玩意儿给公主。不过，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海棠国宫里应该啥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有了！一边你去问问她的侍女，一边你回去找找我们那稀罕的玩意儿。就算海棠国啥都有，也肯定没我们富有，没我们东西多又好。”
彤玮慢慢地展露了笑颜。
在不同人面前要说不同的话，展示不同的自己，也只有在库伦跟前时，能随便地想怎么便怎么。这些年的朝夕相处，虽为师长，却堪比父兄。
库伦边想边说：“之前听你说私下说要找普通人家结亲，瀚宸王肯定第一个不同意。你一表人才，智勇双全，自然是要找达官贵族，没道理让瀚宸国大王子与平凡家庭结亲。”
向来都是戳穿别人的，现在被人戳穿，彤玮只好笑笑。
库伦分析了半天，拍拍他的肩，问道：“你可想通了？”
彤玮像个被长辈教训的小子一样阴阳怪气地叫道：“知道了，大师傅。”
库伦忍不住笑骂道：“知道什么了？”
“回去就跟父王说，派人去海棠国求亲。大师傅，阿兰若真的太小了，我一定会被人耻笑……”
一只灰松鼠毛蓬蓬地溜了过来。
他俩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松鼠溜来的方向。
阿兰若微伸着双臂，要再抱起那只松鼠的姿势。跟在一起的红蓼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们。
听见了？？？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人算终归不如天算，计划再多也给你打乱。
库伦暗暗推了彤玮一把，尴尬地笑道：“公主啊，我们正在说您呢。”
彤玮一把抄起地上的小松鼠，递给公主，眉头一扬，开口便道：“阿兰若，你听好了。”
“有个人从今以后无论凡尘俗世、万事万物，都将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喜，他便喜；你忧，他便让你喜。只消你记住有这么一个人，待时机合适，这个人就会来找你。”
接过兔子，阿兰若公主仰起一张懵懵懂懂的脸，问道：“你说的‘有个人’，他是谁啊？”
又一阵尴尬扑面。
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不管了，顺着杆子下吧。彤玮呵呵笑着回答：“待时机合适，你便知道了。”
库伦十分满意。
只是红蓼眼圈红红的，要哭要笑的样子，拿手轻轻掩着唇。
这时，非但不觉得尴尬，兴致愈发上来的也只有彤玮了。
头向上一偏一摇，朝着红蓼讲：“假如公主忘记有这个人，和我的这番话，红蓼姑娘，你一定帮我要多提醒公主！”
红蓼回答“是，知道了”。
不再多说，彤玮送阿兰若回去休息。
夜宿在溪流边，背靠山石，侍卫们分开巡视，一夜安静无话。
至天亮时，听见海棠国侍卫那边的响动，一夜没怎么睡着的彤玮去看阿兰若的帐篷，孰料里面没有人在。
侍女青芷刚好进来，看见彤玮便站住说道：“公主在那边采野果子吃呢，大王子可以也去采一些。”
过去溪流边，果然生了许许多多的果树，红扑扑的蜜桃、青白亮光的大青枣、沉甸甸的红提黑提、黑油油的桑椹等等，无视季节、气候与地点，挤挤挨挨地长在松树旁边。
刚走几步，发现地上还有红艳艳的草莓。
这比昨天的棠花林还要令人心动！
彤玮随手摘了草莓扔嘴巴里，看见树丛中的阿兰若。
阿兰若看见彤玮，招了招手，待彤玮走近，她神神秘秘地往他手里放了一小把粉粉的小樱桃，晶晶亮眼。
彤玮赶紧接起来称谢。
当库伦、索兰与黑武士们陆续过来时，就看到彤玮横在一棵枝桠上吃桃子，一边与公主和侍女嬉戏玩闹，整个人透着懒散与说不出的愉快劲儿。
“哇！”索兰不由自主地叫道，立刻投身进了这片水果林。
黑武士一边吃一边抱怨彤玮不早点通知他们来吃个痛快，库伦高兴之余，自言自语道：“跟他父王一个样儿，走哪都招女人喜欢。”
灰灰则像是焕发了人生第二春一般，猛地扑倒索兰舔一阵，又嗖地跑开，躲在一丛红莓果树后面回望索兰，到处撒欢儿。
他们在花香果海中徜徉了两个时辰。
起初他们还提着一颗防备之心，一串鲜甜的现摘鲜果下肚，便都抛却了那些思绪。
不远处有溪水潺潺，他们都不多看一眼，更不会拿果子去清洗，都直接放嘴巴里。亲手摘下，一秒不耽搁地吃掉，他们中的部分人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新鲜美味的水果。
往后好多年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
更别提他们现下已经吃干粮多日了，餐风露宿之后的水果大餐，要多难忘有多难忘。
一边吃一边疯玩，底下侍女青芷呼唤彤玮王子“能给摘上面那个桃儿吗？”
懒洋洋的彤玮做出费了老大劲儿的样子，终于够到青芷要的那只粉桃儿，抓住了桃儿却没攀住枝条，骨碌碌连人带桃儿从树枝上滚了下去，压坏了枝条，还顺带把两个吃吃玩玩的侍卫也一起带着滚下去了，落一堆厚厚的野草上，哎呀哎呀地叫着，彤玮还捧着那个桃儿一叠声地叫青芷快看你的桃儿。
大家好笑地看着他们的玩闹。
近旁梨树枝桠上坐着阿兰若公主，突然玩性大发地将手中的灰毛松鼠甩到了彤玮的身上，正啃着松子的松鼠一脸懵地抬头，突然抬头对上一个人脸，差点没吓坏自己，两条后腿使劲一蹬，迅疾地从彤玮的腿上蹦过去溜掉了。
阿兰若公主好奇地看着，突然也从枝桠上跳了下来，刚刚好落在松鼠落下的地方，岂料预估不足——她并没有松鼠的弹跳性，双手加双腿一起用劲，才勉强从侍卫和彤玮的身上爬过去。爬过去之后坐在地上，笑着招呼：“红蓼姐姐你也跳过来。”
红蓼的脸庞似火烧一般，笑着摇头。
这一幕，库伦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以彤玮的身手，完全能在阿兰若公主落下的那一瞬抱住她，而且——那一瞬间彤玮的肌肉确实绷紧了。
紧得就像那弯曲的满弓，蓄势待发。
可是竟然没有发。
以他们身经百战的本能，瞬发动作早已成为本能。
可是彤玮最终没有伸出手去，而是笑着看公主笨拙地从人肉垫子上爬了起来。
怎么这么笨啊！
抱紧啊！
错失一个大好时机！
库伦低骂道。
这要是放在年轻时的瀚宸王身上，绝对是怎么轻佻怎么来，怎么好玩怎么来，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与看法，老子天下第一，雄豪霸气干云。
到底是昨晚的教育还不够吗？回头要再多强调给他。
想到昨晚彤玮都同意了，却还表现得如此白痴，真是气得牙痒痒。掉头一看，索兰正在不远处摘着小小的樱桃。库伦皱眉想，叫你不吭声，再给你个乐子！
他给索兰旁边的黑武士使眼色，指指地上彤玮那一堆人，黑武士狂笑、摇头不干，库伦虎起一张脸，岂料另一个黑武士从斜地里窜出来，抱起索兰拔脚就跑，到了彤玮一堆人附近，一个趔趄两人一起倒在正欲起身的彤玮他们身上，一阵呼痛又一阵笑骂。
玩扎堆游戏吗？
几个侍卫不高兴光是看热闹了，成群结队地撞进来，你推我压，互相不让起身，堆成一个人形山堆，闹闹嚷嚷。
彤玮却悄无声息地从人堆中间抽身出来，拉着阿兰若到了一旁，说有句话要讲给她听。
她瞪着眼睛望他。眼睛本不算大，瞪起来也只显得活泼俏皮。
“阿兰若，我们来商量一件事，以后少用你的灵能。”
“你看，你有侍卫，有红蓼和青芷两位姐姐，以后还有琉璃姑姑照顾你，你什么都不缺，可以不必用灵能，对不对？”
她疑惑地问他：“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用呢？父王不让我用，母妃也不让我用。红蓼姐姐也不让我用。不是说好‘得绿林者得天下’吗？”
“嗯，是这样。”
“这个世界有好人也有坏人，会有人嫉妒你的灵能特殊，会有人不安好心地利用你。我们这么多人非常愿意照顾你，让你不受到坏人的伤害。但是如果坏人不知道你的本事，你就能为我们减轻压力，你说对么？”
阿兰若皱着眉头想半天，点了点头。
红蓼此时终于绽出了笑容，想来她这几天的愁眉不展也是为了这个，在一旁感激不尽：“的确如此，彤玮王子设想周到。”
阿兰若用了灵能，虽然引得大家开怀不已，可在场的人也都明了阿兰若的灵能有多特殊了。不费吹灰之力可得大自然之便，于大小各事上都有裨益。
设想一下，瀚宸国国土广袤，有诸多沙滩戈壁，若是能用灵能造树，当地居民也不至于流离迁徙、无所归依。
除了他们知晓阿兰若此项灵能的特殊妙用，还有那双偷窥他们、却又无处可寻的眼睛。
这一阵疯玩，终于将途经迷失森林的苦难刷洗一空，再次上路时，不再像之前那样个个眼神里充满了磨难与警惕之色。
红蓼落后几步，与彤玮并排，再次感谢彤玮：“王令我们尽量不让公主使用灵能，说太过炫技，到底不好。”
彤玮点头道：“不能更同意了。而且公主年幼，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红蓼微微黯然道：“公主自小不是住在宫中，有时对我们的劝诫不以为然。棠王对彤玮王子信任有嘉，告诉我们您是一位可托之人，故而，红蓼请大王子代为留意，如有事涉及公主，还请您协助照顾公主周全。”
彤玮没听全红蓼的话，只一门心思乐了，回忆棠王对自己的话语与表情，怎么看出来“信任有嘉”的？简单地回答一个“嗯”。
红蓼笑笑，欲要再起话题，彤玮却循着她的话说道：“怎么公主不是住在宫中吗？”
红蓼笑道：“好像因为公主的天赋灵能太过特殊，所以一直与巫灵人狄离住在一起。其实是事情发生得巧，公主在外玩耍碰到一只大鹰，幸而它性情尚好，还任由公主爬上了鹰背。公主这才被带到海棠王宫附近来的。”
果然是奇巧无比。
红蓼又说道：“我们都把迷失森林叫‘鬼林’，是极其危险之地。你们竟然走出来了，肯定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彤玮笑道：“是我们太冒失了。多亏棠王及时赶到。”
红蓼绕着圈儿想提及自己为何也跟来，却始终不好意思明言，彤玮聊了一会，就去前面看路了。
却说当时棠王回宫之后，与王后详细聊了救助彤玮一行人的情况，包括入林前杀掉死囚以开道、让阿兰若令森林开路而寻到彤玮一行、以及后面的救治、委托彤玮代为送阿兰若至天穹港等等。
狄离询问了“血瞳”的情况，应许回去翻查史料，看看是否有何预兆之类。
王后目送狄离走远，回殿见王独自饮酒，面有得色，不禁发问。
棠王岂愿保守秘密，面对爱妻也不复罕言寡语，得意洋洋地说道：“此行送阿兰若去天穹港，我本不放心，交给琉璃，应该无忧。我这里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你要不要猜一下？”
“跟阿兰若有关？”夫妻二人相处时，王妃容颜娇美，有着与琉璃截然不同的端庄大气。
明明周围没别人，王还凑到王妃耳边说：“我为阿兰若物色了一个好女婿。”
王妃睁大了眼：“彤玮？索兰？大的一表人材，小的年龄更般配一些。”
王得意地说：“大的”。
王妃一脸的不可置信：“天哪，阿兰若才多大啊！还是个孩子呢！”
王得意地摇头，说道：“你看好了，就是他！之前我就有心观察他。要是没有这个‘血瞳’，可能更好一些。我还是怕他身上会发生什么变故，看看狄离能不能查到什么，她是已经走了吗？”
王妃点头称是，又无语地摇头说道：“那你为修也留意着吧，好王妃也难寻。”
把这个琢磨了好几天的心头秘密讲了出来，棠王开心得很，满口答应道：“那是必须的，我也看了几个了。你看今年的塔族女歌手怎样？”
“经常听见侍女们议论，说不但歌唱得好，人也活泼，待人热情善良。你不会是相中她了吧？”
“你见过她没有？”
“不曾见过。”
“你可邀她来宫里住几天，了解一下。”
王妃终于语气变了。
“别提了！棠花节一结束，走了好些人，去天穹港见世面去了。听说就是塔族女歌手带头的，说要去看看传说中矗立在天空中的城市，感受空气有多美妙清新，过一过神仙般悠闲的日子。”
闻听此言，棠王哑然无语，半晌才说：“容我再物色别人。”
人才流失，想来各地皆是如此。
王后却表示还没完，继续说道：“一起去的年轻人里面，有一个不算很有天份的乐师，但是为人踏实稳重，我到是希望他不要一去不返。”
“我还不够踏实稳重么，让你惦记其它小伙子。”
王后噗嗤娇笑一声道：“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扯，羞不羞哪？那个年轻乐师是修的琴师的亲子呢，竟然没有继承到天赋灵能，很让我难过。”
棠王若有所思，安慰她道：“得之焉福，失之焉祸？不必多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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