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森林救援
库伦说道：“大巫师讲过索兰福大命大，不会折在这里。” 下意识不想让彤玮急乱了方寸，却不禁看了彤玮两眼，说道：“你的眼睛怎么又红了？”
彤玮翻个白眼，说道：“无妨。一会我引开他们，你去救索兰。”
库伦看看他的眼睛，将担忧埋在心里，哼了一声。
又一个黑武士中招，累极而无暇顾及，被蛇咬伤后脸色惨淡，闪避不及被一朵大白花冲上来活生生吞住。两侧黑武士迅速援手，那只大花已经撤回，没被吞进去的两条腿还无意识地弹跳了下。
捆着索兰的大青藤尖端突然露出一朵巨大的白花，有节奏地在索兰上下四周绕着圈儿，足足地把他们的悬心戏耍了个够，最后挑选了一个好角度，张着大口猛地俯冲下去！
彤玮大喝一声“就是现在”，匕首接连出击退敌，随即盘腿下沉，双手握住匕首在前，直直插向大地，运足身上的灵力。
先前一次攻击证明了“荧火人”的秘密来自地底这个“眼”，当时还察觉到底下还有东西。彤玮便果断行动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不一样了。
大约先前是破坏了地底的结界，这一次，地底的某些东西主动出击了。
一道巨大的灵能，从地底反扑上来。
彤玮立即运力抵挡，短暂的接触已觉吃力。
可是。
他那点儿零散的些微灵力，岂能挡得住来自大地力量的喷涌？
自小练就百川汇海的灵力分分钟被溃堤，不能控，瞬息间，强大的灵力寸寸压过他的四肢与胸膛，满盈而上，喷薄而出，几乎压爆他的血肉之躯。
盘腿坐着的彤玮，双瞳暴射出万道红光。
仿佛日出东方时的宏大，霞满四野时的辉煌，兼有屠戮众生时的残酷。
红芒带金，像水波纹一样层层震散开去。
身边的三位黑武士仍在应付眼前的麻烦。突地，三个被一起震飞，在红芒冲力余威下落出一丈开外。
近处的蛇与藤触到这层金光后，瞬间被灸烤成焦黑色，又慢慢地化为了一缕黑烟，散在空气中。
只有库伦在听见彤玮的“就是现在！”时，立刻腾空而上，并在半空中准备好了招式。
一只大手抓住被正被大白花吞咬的索兰的腿，另一只手挥锤前飞，先于索兰的势头扎进大白花的中央腹心，再抽回手掌，一记重力拍向周围缚住索兰的青藤。
青藤瞬间溃烂，他夺下索兰奄奄一息的身躯，以自身护住，旋转下降，闪开大白花四溅的恶臭黏液。
这个时候，正值万丈红芒席卷四野。
库伦被光线刺得闭上了眼，落地后试探索兰的鼻息，一试不着，手指微屈用力，轻击索兰的胸口，连续几下，索兰睫毛动了下，暂时没醒。终于松了一口气，算是没死，救下来了。
这时才看到，大家全部都倒下了。没人为他刚才一连串施展的招式鼓掌了。
地上依稀一个红色的阵法和一道隐隐的人形，不待他看个仔细，便已消失于无形。
目力所及，焦黑一片，近旁的树与草尽数被炙烤成烟。高处的青藤断裂坠地，半青半枯，失去了活动的迹象。
之前剩下的三个黑武士被大量地底灵力爆发所波及，全无呼吸迹象。
依旧盘腿的彤玮双瞳血红，浑身泛着的金红的光芒逐渐消退，慢慢地他的身体也如落叶一般，倒了下去。
匕首阖然落地。
库伦奔过去，心跳几乎停拍。
彤玮不仅双眼血红，眼角还有许多鲜红汩汩流出，脸色迅速变得青灰，一点点气息尽消、了无生机。
探彤玮的灵能，摸不到。没有鼻息，心脏也没再跳动了。曲指敲击彤玮的胸口，像在击打一块毫无生命特征的石头。
库伦不顾一切地抱住彤玮，神志溃散，不能动弹，不能言语。
彤玮不再动弹的双眸缓缓流出了两行晶莹的血泪。
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寄予了他全部的心血与希望。
要是能一掌拍死自己换回彤玮，他绝不迟疑绝不手软。
强烈的痛苦与内心深处巨大的懊悔袭来，悲恸欲绝。
他是知道的，这块土地因为“死血祭”，埋葬了几十万的战士。
他失魂落魄地坐着，抱着彤玮的身体，只想谁都不要来打扰。
可是远远地就有那些折磨他的声音传过来。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轻声细气的说话声。
还有人在摸他的手腕、触碰他的额角，一股温和敦厚的灵能涓涓流入他的身体，还有灰灰用黏乎的口水在舔他。
他们拼杀了这一程，灰灰躲哪去了？
用力撑开眼，跃入眼帘的是棠王的一张死板不拘言笑的脸。
他挣扎坐起，浑身酸软无力。
记忆翻山越岭地追溯过来，他记起来了，棠王是“鬼才医师”，天生拥有“回丹”灵能，妙手仁心，厚德无量。记忆中有过不少人接受过棠王的医治。
他近乎痴傻地看着棠王一一施救，陆续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与“荧火人”冲突之前，那些幽幽地泛着光的不起眼的小花已经变得密密麻麻。就是这类小花引发了大家的幻觉。
海棠国的男女侍卫逐个帮黑武卫疗治，中蛇毒的解毒，致幻的清醒，疲累的黑武士与索兰，均一一清醒获救。
只是彤玮的清醒花了更久的时间。
彤玮受地底灵力冲击爆发时，那三位黑武士受到巨大灵能波及，当场就已经毙命。
受到地底能量爆突，彤玮自身的血肉身躯与经脉灵力无法抵御，没有当场爆尸而亡，但已瞬时闭气。
万幸有棠王赶来。
空气似乎清新一些，古老的大树间隙漏下一点点的光，洒在彤玮的脸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侍女红蓼拭净。
直到那紧闭的眼皮之间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漏进了大量的滚滚的光。
彤玮看到了洋洋洒洒的绿海，与拥挤的一张张关切的脸。
血红的双眸，睁开时有光芒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
棠王惊异无比，再次把脉之后，依旧是满脸的惊异，说了六个字：“天赋灵能——‘血瞳’。”
他们不清楚“血瞳”有啥作用，但对天赋灵能都不陌生。
一项天赋灵能，能抵半生的修炼，而且能够通过血脉传承给子孙后代。
当今世上传承下来的天赋灵能人数极少，索兰就获得了瀚宸王的“慧听”。他虽然小小年纪，却有胜过大人的听力和灵能聚集，只是年幼时通常无法很好地使用它。
而彤玮与库伦皆无灵能，他们练武增强体质。
眼睛通红这个事情已经出现好几年了，他们一直苦无对策，却不料是天赋灵能的前兆。
想必彤玮的父母也有这方面的修炼。别的不说，瀚宸王灵能素来有名，后辈因此而获得别种样的灵能也无不可。
这次棠王带人来，从幻觉和伤痛中救出他们，并且准备带他们走出迷失森林，送阿兰若前往天穹港。所以，也算是路过顺便救的他们了。
他们带了许多绿油油的枝条，有着醒凉醒人的异香，发给大家扎在腿上，以此来抵御蛇虫鼠蚁。
令黑武士们感动又诧异的是，棠王一行将灰灰和他们遣放的马儿都找到并且随行带来，非常驯顺的一匹匹马儿，交到他们手上。
傻子也猜到这不是顺路的事了。
那些马儿初时惧怕森林里的事物拒不肯进来，现在一个个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甩着自由自在的尾，打着轻松畅快的响鼻。
还有灰灰，被他们在打斗时遗忘的灰灰，竟然是压根没进来森林。
库伦的头重得抬不起来。
即便彤玮现在没问题了，他还甘愿和迫切地想要领受一切责罚。棠王只是略略看他两眼，便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谁家没有几个淘气到天翻地覆的小子呢。
小歇片刻。
黑武士全都自觉地走到最外边，半是守卫半是歇息，即便是残兵伤勇，他们也不会缺了纪律。
之前的问题现在都不成问题了：不必再担心方向——棠王一行人亦知往何处走；也不必再担心那些引发强烈幻觉的小花——已经作了防范。
彤玮仍有些恍惚，想着心事，瞧见黑武士时不时关切地望他的眼神，才突然回神。他低声跟面色深重的库伦说道：“大师傅，跟你讲个鬼故事。”
库伦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
“这里死了一个穿红斗篷的女人。”他跺跺脚，示意就在这个地方。
库伦浑身一抖，面部表情放松了下来，说道：“你是要吓死我！”
彤玮得意地一笑，想很久都没见那双窥视他们的眼神了。在地底能量上涌引爆之前，他还见到过，之后就没有出现了。
棠王与阿兰若、红蓼他们聚在一起聊着什么，很是投入，棠王的和蔼的面容散发着父爱与天伦之光。为之一怔，原来天下间的父亲享受天伦之乐时，表情竟是一模一样的。
彤玮毫不迟疑地走过去，看他们在聊什么，红蓼浅浅笑着后退一步，一边悄悄看彤玮的脸色与眼睛。
堂王亲切地看着彤玮，目光中似有鼓励或赞许之色，不过彤玮原也不需要谁的鼓励，赞许到是可以来一打。
能在真幻不辨的情形下救出小弟，同时获得“血瞳”灵能。简直帅爆了好吗。
走至近旁，彤玮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的想法似乎糊弄不了对面的人，到不如实话实说，抛掉那些虚情假意与客套寒暄。
开门见山说道：“棠王救下我们，大恩一定重谢。无以为报，我们返国顺路经过月光码头，棠王若是肯信，我必亲送公主前往天穹港，交予琉璃城主。”
棠王看向阿兰若，她也正看向他，他便轻言解释，阿兰若随即点头应允。
答应得也太快了！
而且貌似棠王一副开心到得意的样子。
不是说好的爱女吗？从大鹰处接走时父女两人亲密无间，现在又是一直与女儿不停地闲聊，感情好到胜过一般的父女关系。
纳了闷了！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难道他被棠王算计了？
不经意地瞟了两眼，眼睛竟离不开他们讲话时微动的唇形，用眼睛“听”见了讲出的话：
——那我们就说好了，彤玮王子送你去见琉璃姑姑，你不要太贪玩，不要太招摇，红蓼姐姐跟你说的话，你要多听一听。还有，有不知道的事情就问红蓼姐姐、琉璃姑姑、彤玮王子。
——嗯，好的。
——你母后传了消息给琉璃姑姑，她应该会在月光码头等你，如果她不在，问问红蓼姐姐怎么办，自己千万不要逞能，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事情跟你沾边。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是，你一定要及时跟你母后通消息，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是没发生什么事，知道吗？
——知道的，父王。
家常里短的离别交待，本无意听取，孰料不由自主地就听下去了。更没想到棠王是这样的女儿奴。别看半天闷不出一句话，对着女儿却成了唠叨鬼。
又猜阿兰若大约也有些小孩子的淘气性子，一边微微纳闷，交待的“及时与母后通消息”用飞鸽传书吗，不过就算及时通了消息，万一发生什么事，距离这么远，他们也帮不上忙。
这神奇的“血瞳”。
棠王交待彤玮与库伦时讲：“迷失森林里曾有血祭咒术，数十年来无法破除。若有人身死，其余人方可离开。如今你们可速速离开此地。”
彤玮便顺口说了句：“我看到了，一个红色衣裳的女人。”
棠王脸色略变，表情严肃地看他许久，却不说话。
彤玮赶紧避开眼神，吐了吐舌头。
一一交待完毕，棠王才独自骑马离开。
不管怎样，棠王一走，那双眼睛可能就出来了，现在不肯出来，大约是不想给棠王察觉。这是彤玮的揣测。
既然他想找出那双眼睛的主人，那么就只有请棠王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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