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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应玠一句话,郁漉便在府里安顿下来,风雨无忧。

  一晃眼已经正月二十,几日来皆是平淡而过。应大人依旧专注国事,早出晚归。而应府在有了郁小姑娘后,便多了些欢愉的气氛。

  虽然自家镖局大,可远没有御史府大,郁漉揣着满怀的新鲜劲儿四处跑玩,几天下来与全府上下家丁都混得熟了。

  “陈婶婶李婶婶,我来瞧瞧你们今天是不是又年轻漂亮啦。”郁漉兔子一样蹦进后厨。

  掌事的陈婶脸上乐开了花,拿起两块海棠酥塞进她手里:“小祖宗惯会说些俏皮话讨人开心。”

  李婶从旁附和:“是啊,我们这人老珠黄的哪来什么年轻漂亮,小祖宗才是真正的闭月羞花呢。”

  郁漉咬下一大口糖酥,笑得无邪:“两位婶婶可折煞我啦。”

  在御史府,郁漉去得最勤便是厨房,因为善于卖乖,小嘴也甜,对厨娘们极为受用,每每见她来总要塞点好吃的,或是几块桂花糕、茯苓夹饼,或是个大鸡腿。

  故而郁漉来得越发勤快了。

  “噗哈哈~”一声嗤笑,柳月袭一脚跨进门扉,还是满身化不开的风流,“是啊,可别把咱这小祖宗夸得上天去。”

  在大家都向来人行礼的空档里,郁漉皮笑肉不笑:“您来作甚,师爷?”

  柳月袭“哎”了一声:“还不是季先生不让我喝酒,我只好跑来找点黄酒解解馋。”抱起郁漉身旁木架上瓷坛灌下一口,仍是遗憾,“亏我还惦记应玠从宫里接赏来的紫鲢酿呢。”

  郁漉没好气,扯扯嘴角当回答。

  偏生有人缺少眼力见儿,柳月袭嬉皮笑脸:“我还没说完呢,咱家小祖宗不简单。五个儿女,只有她一人不是正妻所出,为了同我那强势跋扈的太姨奶奶抗衡,她可是练就了一身说风就是雨的本……咳咳咳!”

  旁人来看,柳月袭说着话,自己不甚呛住了,却不见郁漉的绣鞋正覆在他脚背上。

  和蔼可亲地帮他顺顺气,郁漉温言细语:“怎么会呢?乖孙少饮些花酒,免得脑子不清醒,净说胡话,明白吗?”

  “是是是,孙儿就去醒神!”柳月袭顶不住她和善眼神,拔腿一溜烟儿跑了。

  如此,日子也算过得有声气。

  到了夜晚,便与白天里的欢声笑语不尽相同。

  大家都早早歇下,郁漉一人安置在空荡荡的东厢,实在认床得紧,几乎夜不能寐。

  径自在附近的六角凉亭独坐,小腿同檐翘下赤红烛笼一并悠悠摇晃。

  四下僻静无人,难免忆起阔别亲友独自离家在外,顿生酸涩,释怀不能。

  忽觉极远处光影摇颤,御史府宅门开合,在外奔忙一天的应玠于灯辉霓斓中徐徐走进来。

  郁漉眼睛一亮,下意识就跑出亭子,又找不到什么好由头靠近,单单跑上距他十丈开外的花间游廊,躲在立柱后悄悄探头。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不过一到晚上就找不到人作陪,好不容易见着个活的,也盼望能说上两句话解解闷。

  应玠打一回来便觉察到个小身影在余光里进进出出,自己往前走,她也飞速地往前移,从一根柱子后头一溜儿小跑到另一根,露出眼睛接着望他。

  用他一贯善气迎人的笑眼侧目而去,远远对郁漉点过头。

  郁漉见他不打算停留,也不知如何是好,方贸然追上前去唤道:“应玠。”

  应玠方驻足,等她接近,眉眼明媚:“是在叫我?”

  “当然啦,你就叫应玠,我记得。”郁漉报之一笑。

  应玠假作苦恼:“但他们都叫我,应大人。”

  却惹得郁漉真有些苦恼:“那……应大……”

  “不必。”应玠眼尾上挑,气息平和“是逗小祖宗的。”

  “……哦。”若在平日,郁漉还能调笑两句,今儿不知怎的,想了半天也只是低应一声便垂头不语。

  应玠瞧她兴致不高,小扇子似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块阴翳,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是思归是什么?

  “可有话想说?”知道她恋家的心思,应玠刻意给她倾诉的机会。

  郁漉却使劲摇摇头,没心没肺地露出一排贝齿:“没有,就是东厢好长一排屋子,只有我一人住,稍稍有些无趣罢了。”

  应玠闻言,若有所思道:“倒是我不曾考虑周全,当拨些人手给你,伺候起居,也好每日陪你消遣。”

  自己只不过是找个由头搪塞他的问题,没料到他悉心至此。

  连连摆手的郁漉笑容带着点仓皇:“不用不用的,我一人自在惯了,不必劳神!”

  应玠眼神里传出无限安定:“既是我御史府的姑娘,断没有叫她落得无人照拂的道理。”

  推脱的话再说不出口,郁漉定定地望向他。

  “安心歇下便是。”应玠柔柔抿唇微笑,而后轻拂去衣上尘皱,撤身走远。

  唯郁漉在原地久久而立。

  她总觉得这位御史大人是不同的,撇去超然的品貌不说,一颦一笑中流露出的温雅卓绝也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郁漉对这样褒扬的评价表示尚且存疑。

  东厢阁分来了一溜儿婢子,其中要数宛姨资历最深,以她为首,贴身服侍郁漉的吃穿用度。若是这般,郁漉本该欢喜都来不及,但——

  “啊嘶~!”浑身难受地坐在桌前,郁漉又一次被绣花针扎破了手指,

  “姑娘仔细些。”人到中年的宛姨也算和气,中规中矩。

  郁漉话语间爬上几分可怜兮兮:“宛姨,就不能不学女红嘛?”

  调整好郁漉引线的手,宛姨答得不容让步:“有门第的女儿家当会些琴棋书画、刺绣插花,女红才是最基本的。”

  “都三天啦,我的技艺一丝进步也无,根本没有天赋嘛。”

  “熟能生巧,若是姑娘学有所成,想必应大人也是高兴的。”

  “……”郁漉不做声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妥协于三日来的学习,也并非同意宛姨说要令应玠高兴的话,相反,她找到了一个摆脱的法子。

  入夜,郁漉瞅准时机,赶在宛姨逮住她温习针法之前,避开旁人视线,一猫身藏进书房。

  经过多次观察打探,她已得知应玠回府后会在书房中处理公务,草拟文书,整纳奏章,直至深夜,风雨无阻。在此处等他定不会错。

  郁漉蹲在案边,昏昏欲睡之际,终是听闻从门处推出一道细微的“吱呀”声。

  应玠行路没有掌灯的习惯,似乎夜视能力极强,步履总是悠悠然。

  透过洗练的月华看见抱膝而蹲的郁漉,应玠面庞上有一闪而逝的讶异,转瞬又恢复宁和,一如既往点起灯,坐于案前。

  “你不好奇我怎会进来吗?”郁漉歪头看他。

  应玠不紧不慢铺开笔墨纸砚:“我回时,她们都在找你。”

  “我知道啊。所以才选没人想到,也没人会来的书房藏身。”郁漉下意识接了句实话。

  应玠不置可否,执笔蘸墨,皓腕腾转间书笺行行。

  见他俊逸不语的侧脸,郁漉苦恼着是否要继续攀谈。

  “近日过得如何了,有人陪着可觉得充实些?”应玠适时开口。

  郁漉暗诽自己在镖行长大,穿针弄线实不能习惯,不可归咎于宛姨:“好是好,只是学的绣法难免深奥难懂,需要找个静处定心领悟……比如书房。”

  这话半分也未提喜恶,应玠这般通透,倒是一眼洞察所在,他道:“不喜欢针线活?”

  郁漉“唔”了一声,重重点头:“女红技法精深,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应玠像是诚心发问。

  郁漉答不上来了,时时养在闺阁中的小姑娘能见过什么,能喜欢什么呢?

  应玠淡淡发问,句中温度宜人:“可会读书识字?”

  郁漉把玩着衣襟下摆的飘带:“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应玠闻言又笑,笑得三冬也暖。

  郁漉一下站起来趴上桌,隔却白玉镇纸,奶声念出他笔下字迹:“溪南千尺一空碧。——正应一个‘兰’字,不愧为文官之首御史府,慷慨俯仰之风可见一斑。”

  应玠的字正如其人,隽秀藏劲,有形有骨:“你既识得这片词,那你可识得我是谁么?”

  一石入潭,在郁漉脑海中撞出空泛的咚音,不明所以,迟疑答曰:“你不就是朝现任御史大夫、当今国舅爷应玠,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便是不识得了。”应玠盖棺定论,眼神纯粹。

  郁漉奇怪之余,在那么一瞬间发觉,他待人接物总是恰到好处,三分亲近而七分疏远。

  应玠搁笔合卷,其形落拓:“我只吩咐宛姨多同你找些事情消遣,不曾命她定要教你什么,想是她会错了意,以为要她培养你。若你不喜,打明日起便不用继续了。”

  郁漉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到底何处不对劲。还不及道谢,他已揽衣,丰度翩翩地开门欲去了。

  背对郁漉,应玠微微侧过头来,忽没头没尾却不突兀地一句:“你说过我的名字好听。”

  郁漉看着他若即若离的背影,虽为温良恭俭让,却隐约有种清寂的气韵,是沧海明月,静谧而遥远。

  “对呀我是说过……”郁漉肯定道,心中闪过他语意,又慢慢怀疑起来。

  回想自初见始,应玠还未曾对她说一个“不”字。有求必应,又非乐善好施,全然没道理。

  今晚一闻他弦外有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迈出门去: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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