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面前的菜变成了鱼，云雀终于提起了劲儿，发现鱼里面儿的刺竟然都被夹出来了。
姥姥没怎么说话，饭桌上也只有姥爷和两个大叔聊得来劲，姥爷是一个木匠，刚好那人说对木匠很感兴趣，想请教。于是姥爷的话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吃完了姥爷都还没说完。
云雀从凳子上下来，正好看到早就放下碗筷的陆玖正看着她笑了一下。
“云雀啊，你吃完了就带这个哥哥去以前那间屋子看看，今晚上他们就住这儿了……”姥爷突然转过头来，也不等云雀回答又和人聊了起来。
云雀点了点头，也没管姥爷看不看得见。
“姥姥。”云雀看了姥姥一眼。
她感觉姥姥这一整天都不太对劲，总皱着眉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去吧。”姥姥说。
云雀‘嗯’了一声，转身正好看到陆玖已经走到楼梯口。
姥爷说的那间屋子在楼下，楼上的客房是给女孩子用的，云雀伸手朝左边指了指，示意不用上楼。
“……”陆玖已经上了两个台阶。
来到客房，云雀摸黑扯住门框边上的一根儿线，咔哒一声，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其实也没多亮堂，这间屋子是以前姥爷做木工的，只不过后来感觉屋子太小就空了出来。
陆玖皱着眉巡查似的沿着墙角检查了一圈，回来盯着云雀看了好半天才耸耸鼻子说：“你闻闻，这里边儿是不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陆玖耸鼻子的样子仍旧是好看的，他看过来的时候云雀连忙收回视线，点点头。
其实这是太潮了，一楼都这样儿。
“楼上不行吗？”陆玖问。
云雀抬眼看他，她不知道。
其实姥姥姥爷也住在楼下，楼上基本上就她一个人住。
陆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我可以先去你那屋坐会儿吗？这里味儿太重了。”陆玖折中了一下。
屋外的虫叫此起彼伏，陆玖往门外看了一眼，隐隐还能看到一些闪光的小点儿飞来飞去。
来到云雀的小屋，陆玖和楼下那屋对比了一下，简直是天差地别，也可以看出两个老人确实挺疼爱云雀。
他指了指书桌旁的凳子：“可以坐吗？”
云雀点点头。
陆玖拉来凳子坐下，坐得仍旧挺直。
凳子只有一根儿，云雀只好坐在床沿。
练习册还摊在桌上，写了两三行。
她看到陆玖凑到练习册旁边看了一眼，突然转过来看她：“介意我看看吗？”
云雀愣了一下，她突然站起身来，一把将练习册收好放进抽屉里。
“不能。”她说。
她以为陆玖会生气，结果并没有，反而还笑出了声。
云雀皱了皱眉。
陆玖的牙很齐也很白，笑起来很好看。
“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陆玖笑了会儿说，“我逗你呢，你要是再闷着脑袋不说话，我就真看你作业了。”
“……”
“你说话好听，再说一句，”陆玖说，“软软糯糯的，好玩儿。”
其实陆玖自己的声音也很好听，只不过云雀找不到形容词而已。
云雀抿着嘴没说话，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水管，平时干涸久了，你要它突然蹦出水来，不太容易。
陆玖也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突然指着窗户外的东西问：“那个会发光的小点儿是什么。”
云雀顺着陆玖修长的指节往外看，隔了好几秒才发出声来：“萤火虫。”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不注意听还可能听不见。
脚腕儿高的草丛里，指甲盖儿大小的萤火虫正慢腾腾地飞来飞去。今晚的月光很亮，院子里的景象也被两个孩子收入眼底。
……
第二天，云雀下楼的时候发现，院子门口的那辆黑色的车已经不见了。
走了？
云雀站着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有些空。
陆玖算是除了杜小芳之外，唯一一个会主动找她聊天儿的人。
但是其中又有一些地方不一样。杜小芳大多时候都是自说自话，压根儿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可是陆玖却是很明确的在等她回答，让她有一种被人等待的感觉。
云雀把洗脸水往院子倒掉，姥爷正好叫她：“过来吃面了。”
早餐的时候云雀喜欢和姥爷一样捧着面碗蹲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姥姥自个儿坐着小板凳在屋子里，见她实在是太没样子了也会说上两句。
但是每次都有姥爷帮她说话，她也不怕，继续捧着碗嗦着面条。
整个上午过去，云雀都没有问过姥爷，陆玖他们是不是回去了。
她大致上其实也猜得到，应该是回去了，毕竟车都没了。
以前也有城里人专门找来让姥姥帮忙，城里隔这里很远，听姥姥说有大半天的车程，火车得坐两天两夜。
好几次都有人留下来住一晚，或者是两晚。
生日这天，云雀穿上了姥姥给她手工制作的绣花鞋，软胶的鞋底，红色的鞋面儿上绣了两只小鸭子，姥爷笑说那是鸳鸯。
姥爷说晚上的时候要给她准备一份惊喜，云雀看着姥爷眼尾的皱褶，猜想着应该又是一个木头做的小玩意儿。
去年姥爷给她做了风筝，杜小芳看见了也让姥爷帮着做了一个，只不过还没要玩儿过就被她家的猫给抓坏了。
还没到饭点，云雀穿着姥姥给她换的新衣服像一团火似的跟着杜小芳来到她家。
杜小芳说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
她爸妈在楼下正忙，杜小芳带着云雀打了个招呼就上了楼。
“给你，打开看看吧。”杜小芳把一个粉色纸袋递给云雀。
这个纸袋只有云雀掌心那么大，很轻，外边还有一个蝴蝶结。
她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带着红色小花的发绳。
“好看吧。”杜小芳笑眯了眼说，“我存了两天的零花钱买的。”
云雀点点头，虽然并没有觉得好看。
其实她有发绳，只不过没什么装饰，就单是一根儿皮筋。
“我给你扎上吧。”杜小芳从云雀手里拿过发绳，让她背过身坐下。
云雀拉了根儿凳子坐着，正好杜小芳家里的那只母猫走到她脚边，她伸手摸了摸，母猫舒服地发出一串咕噜声，接着轻轻一跳，在她的膝盖上团成一团。
她今天穿的是新裤子，裤腿不长，刚到膝盖。猫咪身上的毛很软很暖。
头发被杜小芳解开，她的头发比杜小芳的短一些，刚到肩。杜小芳头发很多，而且很黑，和她一对比，云雀就更加的营养不良了。
云雀的头发有些偏黄，但是很软，摸着很舒服。
杜小芳用梳子给她随便弄了几下说：“我给你扎个辫子吧，我妈给我扎过。”
没等云雀回答，杜小芳将原本准备扎马尾的头发分成了三股……
两人下楼的时候云雀仍旧抱着那只黏着她的猫，两人慢慢走在路上，这会儿还能看到正在下山的太阳。
“我听说，城里人过生日会有蛋糕，叫做生日蛋糕。”杜小芳踢着脚边的石子，“我也好想尝一下蛋糕到底是什么味道啊。我妈就是不给我买。”
云雀看着杜小芳被夕阳照成橘黄色的脸，眯着眼没说话。
怀里的猫‘喵’了一声，云雀伸手摸了两下。
“蛋糕？”云雀轻声重复了一遍。
“对啊，蛋糕，过生日专门有的，奶油做的。”杜小芳转身看着云雀说，“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甜甜的，白白的。”
云雀歪了歪头。
她没见过，有点儿抽象。
隔了一会儿，杜小芳换了个话题。
“算了，和你说这个你也不知道。唉……我那天下来其实没见到那个小哥哥，不，应该是一个人都没见到。”杜小芳说，“你呢，见到了吗？”
云雀垂眸，点头。
杜小芳突然蹦到她的面前，有些兴奋：“那他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特别好看，比六年级的那个会弹钢琴的学长还好看？我记得他的皮肤好白的。”
云雀继续点头。
陆玖的手肯定也特别适合弹钢琴。
几句话的时间，太阳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就连那片橘黄也消失不见了。
这会儿的风吹在脸上还不冷，姥爷说让她晚点回去，云雀估摸了一下时间，感觉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我要回去了。”云雀说。
怀里的猫仍旧团着没动。她把猫朝杜小芳递了递。
杜小芳说了句生日快乐，伸手准备把猫接过来，结果发现猫咪却突然炸了毛。
猫咪像是见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一样，爪子也从肉垫里伸了出来，正好抓在云雀光裸的手臂里。
杜小芳看着云雀原本琥珀色的眼瞳缓缓被浓郁的黑色取代。云雀好像是在看她的身后，她忙转身一看，却发现是隔壁经常来她家串门的李奶奶。
“李奶奶。”杜小芳叫了一声，她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
李奶奶是个身材干瘦的老人，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她特别不喜欢云雀，每次见着总要冷嘲热讽一顿。
当然，云雀也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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