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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风波起(一)


  裴绫与郭禹相会于逃跑的路上。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裴绫没了命的跑,他远远的看见巷子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两人见面二话没说,开口就是一句“跑”。

  郭禹起初很懵,但后来他回头看见追他们的人的服饰,便明白了。

  晋国公府。

  两人专挑歪歪扭扭四通八达的小巷子走,但也用了很长时间才甩掉晋国公府的人。

  裴绫累的气喘吁吁,也顾不得裴家三公子的风雅了,靠着脏兮兮的墙喘粗气。

  再观郭禹,完全跟没事儿人似的,两人不可同日而语。

  裴绫睁着一只眼睛打量他,断断续续的问,“你怎么会经过那儿?”

  他遇见郭禹的地方,离晋国公府已经很近了,内城中少有江湖人走动,裴绫直觉郭禹去那儿的目的和他一样。

  果然,郭禹没打算藏着掖着。

  “我从知了处买到些消息,与晋国公府有关,便想过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到随欢姑娘的消息。”

  “知了?”裴绫莫名其妙。

  “就是专门打听消息的,不过大多是江湖上的消息,你们不知也是常事。”

  裴绫敷衍的回应了几声,站起来鼓弄自己背上沾的青苔泥土。

  “你难道不知晋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吗?也敢去打听消息,不怕被打死?”

  裴绫有点嫌弃,这头臭咸鱼看起来傻愣愣的,行事也这么蠢,他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在纷乱江湖中活下来的。

  郭禹倒不以为然。

  他看着面前漫不经心的某人。

  “我知道晋国公府是何处,但现在有些不明白裴府是何处了。”

  裴绫脸上的神情凝住,他那份漫不经心渐渐收敛了,变得警惕。

  “除了有关晋国公府,你还听到了别的什么吧。”

  郭禹直言不讳,又将裴家那两个杀手的事说了。

  裴绫在心里暗自把那两人骂了一通,但面上还是半点未变。

  “裴家便是裴家,哪有什么这处那处的,芜菁不是带你将府上都逛过了?要真有什么猫腻,哪敢给你一个外人看?”

  郭禹显然是不信的,他仍然以一种红果果怀疑的眼神看着裴绫,但裴绫已经懒得再解释。

  或者说,裴家是无法由他来解释的,他也无需向一个无关外人解释自己的家族,仅此而已。

  裴绫背后的青苔和泥土已被他一来二去清理干净了,气息也渐渐变稳,天色不早,他知道自己该回家了。

  “喂,你待会儿去哪?”裴绫没好气的问。

  “回去。”

  郭禹没有迟疑,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和不确定,急需向裴思锦求证。

  于是两人踏上归途,在裴府守门的小厮眼里便是一同回府的。

  ——————————

  裴绫将今日的经历向裴思锦诉尽,目光又落在角落没了琼兰的地方,神情哀戚。

  “我原还想等花开了送给随欢作聘礼的,可如今……”说着,他又唉声叹气起来。

  裴思锦实在见不得他这堪比黛玉葬花的哀愁模样,暗里催促着芜菁赶紧走。

  两人好不容易从裴绫住处逃出来,二话没说就默契的一起向白日里裴思锦给郭禹安排的住处走。

  但一想起待会儿还要接受郭禹炮轰般的质问,裴思锦就觉得头疼。

  可当她们到达郭禹住处时,小小的院落里空无一人。

  裴思锦的手还放在木门的门环上,她看着院子里刚抽枝的垂柳,不知是喜是愁。

  京郊,凤宫。

  朱颜脖子上缠着纱布,立在白淼面前,红玉随侍一旁,偷偷忍笑。

  朱颜横了她一眼,红玉不知收敛,反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白淼瞧见,眉目间出现若有若无的笑意,并未责罚。

  “你脖子处的伤,是怎么来的?”

  朱颜将南风阁里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在语及芜菁时,心中颇有不满。

  “那丫头在裴家待了几年,胳膊肘便往外拐了,殿下,您可要当心。”

  “芜菁偏帮裴思锦,是她的职责,且裴家与凤宫一体,谈何内外?朱颜,你一向是最懂事的,该懂得慎言。”

  朱颜心里虽一时还咽不下这口气,但白淼已开口了,她便不好再多言语。

  小脾气撒完,便该说说正事儿。

  “殿下,白泽已与我和裴思锦结交,接下来,我要如何才能进太子府?”

  白泽有心与她结交是一回事,将她举荐入太子府却是另一回事。

  朱颜可不希望她们费了一番功夫只是为了与白泽做个推杯换盏的朋友。

  “你说,今日白泽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多追究刺客的事?”

  “没错,他走的很急,说是有要事要办。”

  白淼在心中略算了一下时辰,轻笑出声。

  “他是想赶在宫门关闭前入宫,想来时他的好皇兄提点了一番。”她看向朱颜,“等过几日他再到南风阁,必然问你武功的事,你倒是需得编个故事。”

  一个茶楼女掌柜会些武功放在丹颐或许不奇怪,但对于“北乜出身”的朱颜来说,是值得探究的。

  “故事?”

  白淼美眸半眯,在跳跃的烛光下平添艳色。

  “你得与晋国公府有深仇大恨。”

  “殿下……”朱颜迟疑。

  白淼只是勾唇一笑。

  “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

  “不,属下只是不明白。”

  夜还很长,白淼有足够的时间为朱颜解释,好在她今晚有多余的耐心。

  “你得站在凤宫的对立面,展现出你的恨与怨,才有可能得白刈青睐,我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朱颜有些惭愧的垂头。

  “殿下,白刈与晋国公府的恩怨我曾听闻,可咱们凤宫与晋国公府……殿下舍下晋国公府,却保全裴家,当真不是舍本逐末吗?”

  “何为本,何为末?”白淼收起桌案上的书卷,放到角落上,“朱颜,你可有想过,鸣珂帝将凤宫一分为三,目的是什么?”

  “属下愚钝。”

  此刻,就连旁边一向心不在焉的红玉也认真起来。

  白淼执笔,蘸墨,挥毫,在宣纸上写下洋洋洒洒的四个字。

  分权制衡。

  “裴家在暗处,不露踪迹,司暗杀之事,同时收集两国情报。晋国公府是明面上的掌权者,手上还握着鸣珂帝钦赐的兵符。凤宫其实是最为弱小的,没有人人皆知的身份,顶着一个皇后的虚名,手中却没有一兵一卒,甚至是自保的能力。”

  也许是忆起息悯的死,白淼的眉目间冷了许多。

  “而如今我要做的事,是将分开的权利收回来,只有握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才是真正拥有的。”

  朱颜神色复杂,仍然不甘心的出言相劝。

  “可是…殿下,晋国公是开国功臣,张大人也并无过错,若突然发难,往后恐遭诟病啊。”

  白淼冷眼看她,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无过错?母后被害时,他手握兵符却一兵不发,难道不是不忠的大错吗?”

  她的心结果然在此。

  朱颜还想再劝,这一次反而是红玉冲她摇了摇头。

  白淼正在气头上,且只要是有关息悯的事,她很难冷静处理,现在再多言,无疑是自己往刀刃上撞。

  白淼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无声争论,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俩啊,罢了罢了,都早些休息去吧,朱颜只消顾好白泽,晋国公府的事,无需你插手。”

  “遵命。”朱颜行礼告退。

  悬镜阁里只剩白淼与红玉两人。

  阁门开启又关闭,一些湖上的风露进来,带着潮湿清冷的空气。

  红玉琢磨着朱颜应该走远了,笑嘻嘻的凑到白淼面前。

  “殿下,朱颜姐姐都有自己的事做,那我呢?”

  白淼趁势用笔在她凑过来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圈,红玉立马惊得大叫起来,险些惊动门外的侍卫。

  白淼拉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什么也不用做,就乖乖的待在凤宫里,伴我左右便好。”

  这些年以来,先是走了芜菁,后来朱颜也走了,白淼不苟言笑,红玉一人待在这偌大的凤宫中,没有同龄人相伴玩耍,其实很无趣。

  她有时会羡慕离开的芜菁的朱颜,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哪怕是阴谋杀伐,她也渴望去体会一番,可目之所急,始终只有凤宫的墙和瓦,红廊与绿湖。

  被囚在这一方天地中的人,曾望着天上的飞鸟,渴望宫外的生活。

  但红玉始终没有对白淼说自己想出宫的事,或者说,是不舍得。

  每夜推开悬镜阁的门,便看见一张桌案,几盏烛灯,和一个孤单清冷的背影,她便生出不舍。

  自息悯薨逝,裴家隐退,效忠凤宫的人便越来越少,白淼能够信任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在这样亲信紧缺的时候,白淼始终不愿放红玉出宫,不难想象是为什么。

  红玉知道,看似无所不能的殿下,害怕这夜寒且长的凤宫,害怕湖里息悯的冤魂,害怕孤独,害怕无人相伴。

  她并不像大家看起来那么坚强,只是把自己的弱点藏在了这堆满书卷的悬镜阁中。

  红玉红了眼眶。

  她小心翼翼的凑到白淼身边,用鬓边的碎发在白淼肩上蹭了蹭。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她说。

  白淼很感动,但即使感动,也只能不动声色。

  她尽量温柔的推开红玉,坐的端庄笔直。

  “看看你,跟花猫似的,还不去洗洗。”

  红玉冲她吐了吐舌头。

  “殿下也不看看这是谁画上去的,殿下的墨宝,我得留着,将来没准能卖个好价钱呢。”

  白淼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笑出了声,伸手戳了戳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的额头。

  “‘墨宝’留在你脸上,你便要将自个贱卖出去吗?还不快去洗了,成何体统。”

  “那殿下等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

  “不必了,时辰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红玉仔细去看白淼的神色,直觉告诉她,白淼只是想支开她,或许另有要事。

  故红玉没有再争辩,乖乖退下。

  月上中天,凤宫中一片寂静,偶有风过湖面,掀起涟漪阵阵。

  白淼面前摆着数卷竹简,是古时之物,但历代主人都十分爱惜,看上去并不陈旧。

  竹简上刀刻的文字太难辨认,她渐渐觉得眼睛酸涩,于是闭上眼歇息片刻。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也很不均匀。

  她睁开眼睛,看向紧闭的阁门。

  几乎同一时刻,门外传来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

  “殿下,人已带到了。”

  白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进来吧。”

  阁门被打开,一个男人推着另一个人走进来。

  “俞之,辛苦你了。”

  水俞之面无表情,只是拱手答道,“属下职责如此,谈何辛苦。”

  白淼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形高大魁梧,头上用黑色的布袋罩着,一言不发。

  白淼以目光示意,水俞之将黑色布袋拿了下来,露出男人的脸。

  正是郭禹。

  “纵横剑郭禹,久仰。”

  白淼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仰慕之意,相反的,她有点怀疑眼前这个看起来木木呆呆的人是否值得托付。

  悬镜阁里很暗,只有白淼面前的桌案上有几盏烛灯,郭禹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的眼睛适应。

  “你是当朝三皇女?”

  他方才听见带自己来这里的人唤“殿下”,当朝唯一的女殿下也只有一位了,他还不算糊涂,没有直呼白淼的姓名。

  白淼再次递给水俞之一个眼神,后者会意,无声退出了悬镜阁。

  阁门关闭,只剩下白淼和郭禹。

  “没错,是我。”白淼坦言,她并未刻意隐瞒身份。

  郭禹看了看身后那扇紧闭的门,水俞之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又看向白淼,目露疑惑。

  “那个人告诉我,他会带我去找随欢。”

  事实上,如果不是水俞之拿出随欢这个杀手锏,郭禹是不会跟着他走的。

  随便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是一种很不理智的行为。

  白淼想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随欢是谁。

  她笑了笑。

  “那你现在一定很失望,因为随欢姑娘并不在这里。”

  “你们骗我。”

  郭禹眼中陡然生出杀意,白淼见了,却也不慌不忙。

  “算不得骗,我今夜让俞之请你到此,是有一事想要托付于你。”

  皇家的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一点郭禹还是懂的。

  “我不愿帮,你还能强迫我帮吗?”

  “强迫倒是不会,但随欢姑娘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郭禹怒极,向前走了一步,又堪堪停住。

  “随欢在你手上。”

  白淼靠着椅背,神情慵懒疲倦。

  “这个交易不亏,你帮了我,随欢姑娘便会毫发无损的回到你身边,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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