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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青屏山位于江城西郊,山上多松柏,山下有翠竹,山中有泉,不知起源,终年不竭,百年未冻,适逢天光乍起,又值风雨之后,晓雾将歇,青山似眉间黛绿,清新雅致,松涛成烟,远观之下,袅袅婷婷,秀美异常。

  深山藏古寺,云里听梵音。

  山腰处有一座道观,道观某处的一处房屋内。

  一个老人披散着灰白的头发,罩在一身苍青色的道袍内,跪坐在窗边的席子上,望着新雨之后的湛蓝。他的道袍极长,多出的一截铺在石砖上,仿佛老树的藤蔓。老人的手里攥着三枚铜钱,圆形方孔,但却不似本朝流通,大致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上面的花字若是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清楚。似是心事满怀,铜钱在老者手里翻滚。

  院中的走廊上由远而近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前停止,似是犹豫片刻,但最后还是叩响房门。

  “有事进来说。”老人低声说道,手上的动作依旧,望天的眼神依旧。

  一个身着葛袍的老仆佝偻着身子,推开门走了进来,恭敬地跪在地上,“老爷,二公子来了。”

  老人便是叶清平,有谁能想到,曾经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男人,谋划了一个大夏王朝的中兴延续,谋划了五国之乱的终结,终究是谋划不了岁月的轨迹。

  叶清平没有做声,显得心事重重,老仆也不敢答话,将头贴在地上,匍匐成一只老虾米。

  过了好一会儿,叶清平站起身来,双手互插入袖,偏过头看了一眼恭敬跪在地上的老仆,一声叹息,包含着说不尽的无奈,“让他进来吧。”

  “是。”老仆,爬起身,缓缓退出房门,轻掩房门。

  须臾之后,由远而近传来一阵不徐不急的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年轻的人影站在老人身后。

  “父亲。”年轻人恭敬行礼,然后直起身子,年轻人望着老人的背影,如同一根竹子一样,插在房子中间。

  老人缓缓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轻人,轻声说道,“先坐吧。”

  “是,父亲。”叶长歌恭敬的说道,然后跪坐在老人面前,眼睛不去看老人的眼睛,故意去看在席子上落着的一只蝴蝶。

  “你来的真快啊。”老人沉默了片刻,说道。

  “或许是等的久了吧。”叶长歌抬起眼帘,望着这个年迈的老人,心神起伏。

  “你想明白了吗?”老人盯着叶长歌的眼睛问道,神色严肃,犹似当年狮虎。

  “想明白了。”叶长歌郑重的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

  一瞬间,老人眼前一阵恍惚,仿佛面前的年轻人与那道熟悉的身影相重合。

  “若是你在叶园你依然是那个隐世不出的叶家二公子,衣食无忧,足可一生平安。”老人尝试着动摇叶长歌。

  “若真是如此活着,若我真是那样的一个人,父亲想必也不会让我上山吧。”叶长歌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里的霜雪渐融。“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从群山之中苏醒,我忘了我是谁,然后,我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最后我遇到了一只狼,我们相互注视,然后它转头离开了,但是,我永远都忘不了它当时看我的眼神,孤寂而哀伤。”

  “这个梦就是你的理由?”老人沉吟片刻,问道。

  “那是多么孤寂而哀伤的眼睛啊,仿佛在可怜我,梦醒之后,我便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总会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扎的头痛欲裂,所以,我没了自欺欺人的理由。”年轻人舔了舔嘴唇,眼神迷离,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么活着也挺好的,每天喝喝茶,种种竹子,有几个关心你的人,和你需要保护的人。但是,父亲啊,记忆就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子,总会有迷途知返的那一天的。”

  老人第一次看见情绪波动的如此厉害的叶长歌,“有的时候,人们失去记忆,或许是因为不想去回忆,就像我们不会喜欢一个地方,时间久了,我们会去新的地方,遇见新的人,发生新的故事,所以,有的时候,我们不是忘记了,而是根本不愿想起来。所以,当你真的是想起来了,你就会变成另一人,变得不在是你自己了。”

  “若我变了,只能说明我又找回了丢失的自己。”叶长歌淡淡的说道,双眼之中露出难得的光芒。

  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惊了在席子上小憩的蝴蝶,木色的翅膀摇摆,在两人眼前划过一道弧线,穿过窗口,翩然飞向远处。

  “去北边吧,星落之地有你要的答案。”老人站起身来,在叶长歌的目光里,转过身望着窗外云天之上,“带着“惊鹊”,既然无法阻挡地狱的到来,那不妨就面对地狱。 ”

  星宫,某处。

  云海之上,东皇坐在盘坐在悬崖上,手中拿着一只鱼竿,鱼线悬在悬崖上,不知深渊几千仞,不知鱼线有多长。

  浓重的雾气笼罩在他周身,扑在他的脸上,但是他仿佛没有察觉,一双灰白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其他的色彩,他看不见,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看不见,所以他早已习惯了眼前黑暗,也习惯了身处黑暗。

  悬崖之上无风,所以很安静;很静,但是悬崖之下又微微响起水声。东皇握着鱼竿的手流转着淡淡的幽幽紫焰,连带着鱼竿上也带着淡淡的紫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悬崖底的水声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刺耳的声音,仿佛刀剑剑锋长割未离。

  随着东皇手逐渐上抬,鱼竿高起,鱼线首部重重下垂,整杆鱼竿完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远处云海在天边汇聚,近处周身浓雾也缓缓消散,那阵刺耳声也愈来愈大。

  鱼线剧烈的颤动,连带着鱼竿也开始不停地抖动,仿佛一条挣扎的怒蛇翻卷,东皇猛的抬臂,鱼线回扯,那阵刺耳之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大,终于一个庞然大物腾起于悬崖之上的半空之中,显出真形。

  那是一张有着女人脸的怪物,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眼神流转着妩媚,头上顶着像鹿角的东西,下半身是蛇形,苍青色的鳞片泛着冷冽的寒光,六七丈长的身形在半空中翻腾如同蛟龙之姿,竟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美感。

  女面妖物在半空之中看着悬崖上的东皇,眼中的妩媚渐渐消失,化作寒潭水般的冷冽无情,暴虐残忍,那张明媚的脸上尽是愤怒,口裂开至耳朵,口中满是尖牙,如同狂蟒巨蚺张着大嘴,冲着东皇发出一声尖啸。

  东皇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阵阵腥臭的气息,面无表情,放下鱼竿,走至悬崖边上,抬头用那双灰白色的眼睛看着女面妖物,吐出两个字,“孽畜。”

  女面妖物仿佛听得懂东皇在说什么,眼睛里露出一丝残忍和忌惮,冲着他暴吼一声。

  “孽畜始终是孽畜,活了这么久,也不懂什么是尊卑贵贱。”话一落,鱼线似长鞭带着淡淡的紫气,抽在女面妖物身上。

  女面妖物一声痛呼,蛇身扭曲的在半空挣扎,那被抽打的地方紫焰燃烧,带着通至灵魂深处的痛楚。女面妖物冲着东皇又是一声暴喝,或是痛楚掩盖了最后一丝危险本能,蛇尾带着千钧之力冲着悬崖之上的人影轰然砸下。

  东皇嘴角上扬,带着微微的嘲讽,自其身后竟是升起淡淡金焰,金焰炽热,东皇附近的石头,在扭曲的空气里缓缓的改变着形状。金焰隐隐成型,幻化出一只乌鸦的形状,金乌踩着三足,一声清鸣,冲着轰然砸下的蛇尾飞去。

  一触之下,如烈火烹油,女面妖物浑身燃起赤金神焰,带着噼里啪啦的爆响,倒是,却是不见肉身的半点损毁。

  女妖在半空翻腾挣扎,声音凄厉,如同初生啼婴,不多时,女妖动作缓缓变慢,声音也越来越弱,蛇身之上的赤金神焰缓缓熄灭,蛇身也不在挣扎,如同静止一般悬在半空,它死了,因为女面妖物的灵魂已经被燃烧殆尽。

  东皇前踏,金乌铺路,凭空成阶,行至蛇尾之处,沿着蛇身缓缓上行,最终走到人面女人首,毫不在意悬崖深处无数双带着贪婪残暴的眼神,踩在妖物头顶,一手赤金神焰,一手幽蓝鬼火,剖开妖物后脑,取出一枚发着淡淡血光的东西。

  “东西既然到手,赶紧滚出这里。”悬崖底传出一声雷霆暴喝。

  “相,作为万象宫的镇守,这般态度怕是又要让大主司慎重考虑你活着的价值呢。”东皇带着笑意说道。

  “哼。”崖底的黑影冷哼一声,“那你便去告诉那老东西,看看是你杀妖取丹的罪过大,还是我的罪过大。”

  “你威胁我?”东皇眼底闪过一抹寒芒,但是脸上依旧笑容满面。

  “人心不足蛇吞象。”那道声音嘲讽道。

  忽然,这片空间里仿佛传出一阵风铃的清响,东皇脸上笑容逐渐褪去,“这次,先放你一马。”大袖一挥,一道人影从悬崖上直直坠下,跌至半空,一道触手从崖壁里破壁而出,卷起人影,消失于崖底。

  东皇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悬崖深处的无间黑暗,拂袖消失不见。

  悬崖之上,悬在半空的妖兽尸身,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颓然跌落进无边黑暗,悬崖深处,旷野之上,回荡着妖兽的阵阵嚎叫,那声音暴虐凶厉,那声音……带着饱食之后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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