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皇宫，宣政殿

　　女皇正在批阅奏章，那折子上似乎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惹得她眉头紧锁，只看了两眼便将折子丢到一旁然后拿下一本，而这本似乎也不好，女皇又扔到一旁，接着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女皇耐心告罄，怒不可遏地将满桌折子都挥到地上去，“这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是嫌朕在这龙椅上待太久了吗？”

　　龙颜大怒，满殿伺候的宫女太监心头一骇，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山呼道：“陛下息怒。”

　　话落，殿内瞬间一片死寂，连喘气声都几不可闻，有些胆小不经事的太监宫女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整个身子都恨不能缩成一团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女皇不但没有息怒，反而怒火更甚，“一群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全都给朕滚出去！”

　　宫女太监们闻言如蒙大赦，当下不敢多停留一秒，立马动作迅速有序地退出宣政殿。

　　姬沅刚到宣政殿门口就见一拨宫女太监从门内退出来，不用问她也知道此刻母后正在大发雷霆。要是别的皇子公主或许此刻会退避三舍，但她姬沅可是长公主，母后最疼爱最贴心的小棉袄，所以她不但不怕母后发怒，还要迎‘怒’而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姬沅率先探进一个小脑袋，开口声音娇滴滴的，“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啦！”

　　女皇共育有五子二女，长子三岁夭折于早年的后宫争斗中，长女不出月则被自己亲妹妹与先皇所结的珠胎夺了命格，剩下的几个孩子中，四个儿子都出宫建府，随着年纪增长他们的野心也越来越大，如今倒是与她渐渐离心，所以最贴心的也仅有小女儿姬沅一个。是以不管女皇有多大的怒火，在小女儿跟前，她永远都是一个慈祥的母亲。

　　这不听到姬沅娇软的声音，女皇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谁教你的规矩请安只露半个头，还不给朕滚进来。”

　　姬沅嘿嘿一笑，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才道：“母后，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告诉儿臣，儿臣帮你出气去。”姬沅边说着边走到女皇身后捶肩捏背。

　　女皇舒服地眯着眼睛，女儿按摩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但舒服归舒服，女皇却从不松口跟姬沅讲政治上的问题，她的女儿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当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就行了，别的事不需要女儿知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不省心的，你说说这一年到头你给朕惹了多少麻烦，听说你昨天又把吏部王尚书家的小儿子给打了？”

　　姬沅立马辩解道：“哪有？儿臣没打他，就是，用鞭子抽了他几下而已。再说是他在街上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还拿他爹当后台，而他爹又是母后手下的人，到时候百姓们骂来骂去还是骂母后的，女儿这不是为了母后着想才出手教训他的嘛！”

　　女皇哭笑不得，“你打人还有理了？要不要朕给你颁一道旨褒奖你的忠心啊？”

　　姬沅在背后慧黠一笑，嘴上却诚恳道：“可圣旨又不能吃不能喝，儿臣还得好好供着，怎么看儿臣都觉得不划算。”说到这姬沅话头一顿，小心觑着女皇的神色，见女皇神色无异才继续道：“母后真要褒奖儿臣，不如应允儿臣一件事。”

　　“哼，原来你的目的在这儿呢！”女皇说完便不再继续，她有意吊着姬沅。果然下一刻姬沅立马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卖萌拍马屁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女皇实在受不了了，妥协道：“说罢，想要什么？”

　　姬沅按捺着激动的神情，回道：“儿臣听说后天小宋将军在演武场举办一场比武大赛，参赛的都是来自各地的英雄豪杰，儿臣想请母后恩准，让儿臣出宫观赛。”

　　演武场是东郊大营的练兵之地，闲杂人等难以进入，姬沅虽贵为公主，但到底是女儿身所以就算她想去也必须征得女皇同意，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在演武场看台上看比赛。如果女皇不同意，她只能偷偷摸摸地女扮男装进去，到时候肯定不能让晏衢见到她最美的一面，那去演武场就没意义了。

　　所以，姬沅必须去演武场，而且还是光明正大排场壮观地去，她一定要让躲在暗处的晏衢注意到她！

　　“朕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母后请讲。”

　　“过了年，你必须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学规矩，朕打算明年春为你挑选驸马。”

　　姬沅早就猜到母后会这么说，当即点头应下，并再三保证：“如果儿臣做不到的话，就让卢大小姐进宫来监督儿臣。”

　　女皇见过卢姒两次，虽然印象里那孩子看着比较孱弱，但到底贵族小姐的气质摆在那，看着也是个端庄沉稳的。且女皇和卢夫人是故交，她深知卢夫人培养出来的女儿是绝不会差的，以后若是有卢家小姐的陪伴，不怕姬沅不安分。是以得了姬沅的保证女皇便爽快地应了。

　　姬沅欣喜地拍了一通马屁后，得了一盒御膳房新做的点心，然后就喜滋滋地离开了宣政殿。

　　女皇看着姬沅蹦蹦跳跳的背影，脸上也不禁染了喜色，“年轻就是好啊！”可下一瞬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折子，女皇又头疼地叹了口气，然后叫人重新收拾好，继续批阅奏折，折子看到一半，女皇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往年演武场也有比武阿鸾都没去，怎么今年突然就想着去了？”

　　旁边伺候研磨的太监想了想，斟酌回道：“听闻公主最近迷上了习武，或许是想去演武场观摩一番也未可知。”

　　女皇想着姬沅好动的性子，觉得太监的话可信，既然女儿已经保证过了年就要老老实实待在宫里，那么眼下放纵她一些也没甚不可。女皇想通后就继续批阅折子，这茬就揭过不提。

　　…………&…………

　　“大人，长公主离开宣政殿后，就出宫去找卢小姐了。”方得禄急忙跑回司刑寺报信时柳亭苼正在看暗探送来的关于康成侯和姬氏皇族往来的情报。见方得禄进来，柳亭苼一边将信纸点了一边问道：“演武场那边准备好了？”

　　“已经跟那人说了，到时候看准时机就出手，绝不会伤到卢小姐的，大人您就等着英雄救美吧！”

　　“好好好。得禄这次多亏了你小子，回去后找老管家，想要啥尽管跟他说。”柳亭苼解决了一桩烦恼，对功臣方得禄自是慷慨大方。一想到后日就能见到自家媳妇儿，他脸上顿时激动地乐开了花，这一激动他就坐不住了，左手食指摩挲着下巴在屋里走来走去，

　　方得禄闻言眼睛一亮，跟在柳亭苼身后舔着脸道：“大人，小人别的不敢奢求，只是想要，夫人身边的花篱姑娘。”

　　花篱，柳老娘身边的大丫鬟，如今年芳十七。她是柳亭苼早年在街上随手买的，后来柳亭苼见她力气颇大，又有些功夫底子，所以就放到了柳老娘跟前，以防哪天柳老爹喝醉酒昏了头又对柳老娘动粗。

　　柳亭苼自己马上就要见着媳妇儿了，自然也能理解方得禄那点小心思，于是大手一挥就准了，“但你得先征得那丫头的同意，老子是粗人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方得禄挠挠头，憨憨一笑，“小的知道。”

　　然而柳亭苼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可要是真碰上自个儿特别中意的，身为爷们儿，有时候该用强就得用强。”

　　柳亭苼想起上辈子他就是用强才娶到了他媳妇儿。那会儿他明里暗里帮女皇铲除了不少拥护姬氏皇族的官员，得到女皇宠信的同时也引来了士族清贵的嫉恨。他们表面上巴结讨好他，暗地里却自恃清高，瞧不起他的出身，认为他出身草莽，地痞赌徒之流，只不过一时走了狗屎运，得了女皇青眼，但迟早有一天还是会被女皇丢弃的。甚至还有人不怕死地翻出他未得势之前的陈年旧事，对他各种嘲讽鄙夷。

　　柳亭苼最大的痛脚就是出身，这一点是他无论日后多有权有势都改变不了的污点。因此他对京都士族清贵一直怀恨在心，总想着有朝一日能狠狠削他们的面子打他们的脸，后来还真被他逮到机会了。那天他在赌坊和人发生了冲突，他把闹事的抓进了司刑寺大牢，将人打残后才得知那人是将军府的二公子宋起英。将军府那时已深受女皇猜忌，柳亭苼有恃无恐，料定将军府不敢深究，果不其然把宋起英放了后将军府的确没敢闹事，但事后卢府闹起来，因为卢家大小姐悬梁了（没死）。柳亭苼也是在那时才得知宋家和卢家的婚约。

　　卢家当时闹得厉害，柳亭苼又担心女皇会凭借和卢夫人的关系真责罚他，于是他先发制人，想了一个一箭三雕的法子：先污了卢姒的清白，再请女皇下旨赐婚。一来卢家是京都士族清贵代表，他一个地痞流氓娶了士族贵女，正好可以狠狠削他们的颜面；二来他可以凭借和卢家的联姻跻身贵族之流，看那些士族还敢不敢说他身份不够高；三来卢家是士族中的中立派，既不拥护姬氏皇族，也不拥护女皇，而赐婚则将卢家划进了女皇阵营，女皇绝对会赞成赐婚。

　　后来女皇的确赐婚了，但他当时只是拿那段姻缘作筏子，不成想后来竟真的痴心于卢姒，哪怕在她死后十年里，他都依照了当时对卢夫人的许诺，余生为她守节，至死方休！

　　方得禄听了大人后面的话，本来想问问‘那到底啥时候用强啥时候不用强’，但一抬头就见大人神色千变万化，一会儿是得意，一会儿是庆幸，一会儿又是哀伤，再一会儿又是怀念，方得禄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出声打扰，最后只能自个儿捉摸这个关系到人生大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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