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冬日午后的阳光灿烂温暖，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许是阳光不够灼热，腊梅绽放的枝头些许积雪未来得及消融，火红的万千花瓣间点缀着团团白雪，看上去甚是喜人。卢姒等人踩着积雪缓步走在梅花初绽的林间，阳光折射出梅花花瓣的红光照在一张张带着喜色的俏脸上，仿佛是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一般，说不出的娇柔可人。

　　“如此佳景，以前竟是没发现！”卢姒仿佛有些遗憾，她素来喜爱梅花，无关梅花的品性，她只是喜欢梅华淡然悠远的香味，这招提寺的梅林看上去也有好多年了，她之前也来过两次，却是错过了如此美景。

　　曾灵华随手折了一枝梅花拿在手里赏玩，闻言便道：“你以前总闷在府里不出来，也难怪不知这个好地方。”说着她语气一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丫鬟们，见她们也自顾赏梅，便凑近卢姒耳边贼兮兮地道：“听阿鸾说，这片梅林可成就了不少鸳鸯眷侣呢！”她这话还是含蓄的，直白地说就是：这片梅林是个偷情私会的好地方。

　　阿鸾，本名姬沅，当今女皇所出唯一的女儿，封为楚元长公主。她和卢姒同龄，两人性格截然相反，一个喜静淡然，一个张扬跋扈，但彼此却是最要好的手帕交。

　　卢姒本来就‘心怀不轨’，听了曾灵华的话有点心虚，拿起手帕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小声道：“你一个姑娘家也不知羞。”说这句话时明显底气不足，不待曾灵华开口便径直往前去，三个丫鬟也立马跟了上去。

　　“这不是阿鸾说的嘛，我只是随口说给你的。”曾灵华在原地闷声嘟囔一句便慢悠悠跟上去，但也不知是不是卢姒心虚，竟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梅林面积颇大，又错中复杂，曾灵华竟没追上卢姒。

　　这时，“啊~~”一道尖锐的女声自前方传来，惊落了梅花枝头的积雪。

　　曾灵华心头一跳，暗道不好，立即带着丫鬟循声而去。

　　此时梅林寂静一角，卢姒脸色惨白地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双手死死捂住嘴唇才没像桃衣那样发出凄厉的惊叫声，露英也一脸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而拾樱已经吓晕了过去。

　　她终于见到了梦里那个人，可是，却猝不及防地以这种血腥的方式。

　　鲜血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比枝头绽放的腊梅还要红艳，横陈的尸体姿势诡异的扭曲着，像是生前承受了非人的折磨，尸体的喉咙处被利器砍出一个豁口，源源不断的鲜血正从里面喷出，很快尸体周围的积雪被滚烫的鲜血融化。而他，和梦里一样，还是披着黑色滚绒大氅，里面赭红色交领广袖长袍，一条同色系的银丝绣四爪蟒玉带勾勒出精瘦挺拔的腰身，那张脸依旧俊美如斯，灼灼梅花在他身后与光辉映，恍若谪仙下凡。但遗憾的是，他不像梦里那般小意温柔，而是浑身散发着冷冽头骨的寒意，激得卢姒浑身起鸡皮疙瘩。

　　虽然梦里有一次也见过他杀人用酷刑，可当真实经历时，卢姒还是不可遏止地浑身颤抖，没想到梦境与现实的差距会这么大，之前所有美好的期盼在这一刻瞬间灰飞烟灭！

　　他是活生生的刽子手，她不该抱有任何幻想的。

　　卢姒忍着胃里的翻腾感，拼命地想逃，可双脚如灌了铁铅一般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持着一把滴血的剑一步步走过来。

　　他每近一步，卢姒便觉得自己离死亡更近了一分。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看到了他杀人，他一定会灭口的！

　　“你，你，你别过来，我喊人了！”露英毅然挡在卢姒身前，她结结巴巴地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你敢乱来，我家老爷夫人定将你千刀万剐！”桃衣反应过来后也跟着露英挡在前面，两人一副随时准备应用殉职的模样。

　　他恍若未闻，大步走近，直接摔开两个碍眼的丫鬟，目标直冲着卢姒而去。卢姒以为下一瞬他就会拿剑砍了自己，她任命地闭上了眼，只能祈祷他下手准一点，别让她像地上那具尸体一样受折磨而死，她不想死得那么惨。

　　但……等了一会儿，却没感到身上有任何疼痛，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媳妇儿。”他低声呼唤，惊喜，却又不可置信，那把滴血的剑脱手滑落。

　　卢姒大脑一片空白，也忘了计较他为什么叫自己媳妇儿，趁剑滑落的瞬间她奋力推开他，转身就跑。

　　“媳妇儿，媳妇儿……”

　　那人的声音紧跟在后面，卢姒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可她素来体弱，又因过于惊惧双腿发软，跑没多久就扑倒在地，眼看那人越来越近，卢姒急得眼眶都红了。

　　“姒妹妹！”曾灵华带着丫鬟婆子及时赶了过来，两个丫鬟搀扶起卢姒，曾灵华关切道：“你没事吧？”

　　卢姒刚要说‘后面有人要杀我’，一抬头发现那人不见了，应该是看到这边人多被吓走了，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尽量维持语调平稳回道：“无大碍，回去再细说。我的丫鬟还在前面，劳你派人去看看。”

　　“好。”曾灵华当即派了两个嬷嬷过去，见卢姒脸色不好，便先将她送回卢夫人身边。

　　卢夫人正和杨氏说着话，就见女儿一脸惨白地被人搀扶进来，她蓦然一惊，忙上前问道：“我的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又犯病了？”

　　“阿娘！”卢姒被刚才鲜血横流的场面吓到了，路上人来人往怕损了仪态便一直隐忍着，如今到了卢夫人身边，终于忍不住扑到卢夫人怀里抽泣起来。

　　卢夫人见女儿这般委屈模样，疼得跟剜心一样，虽然着急想问清事情缘由，但也知眼下先安慰好女儿要紧。待卢姒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卢夫人细细询问了露英和桃衣，得知事情始末，当即命人找来招提寺主持智缘和尚。

　　智缘惊骇的同时不免又庆幸，庆幸卢大小姐平安无事，否则依着卢府的势力和今上的关系，招提寺怕是免不了一场劫难。智缘再三致歉后，卢夫人才怒意渐消，随后智缘当即作出部署，派了一拨武僧守护在香房周围，又派了另一拨人到后山梅林捉拿杀人凶手。

　　但僧人们在梅林找了良久，都没发现所谓的尸体和凶手，地上积雪皑皑，白净一片，丝毫没有鲜血的痕迹。

　　可卢府小姐没必要撒谎骗人，智缘最后将此事告之于卢夫人，卢夫人活了四十多年，见识的阴私黑暗也不少，当即就猜测那凶手处理后事如此迅速，怕是来历不简单，况凶手见到了女儿的模样，定然不会留下祸患，势必要再找上门来，那女儿岂不危险！

　　卢夫人这么一想，当即命人收拾东西急急忙忙下山去，为了以防万一还借了寺庙二十个武僧一路护送，等回到卢府进了家门，卢夫人才彻底安心下来。

　　卢姒经过这一折腾，当夜就病了，身上冷汗不止，嘴里稀里糊涂地说着胡话，卢府从宫里请来了徐太医，说是心悸惊梦，引发了往日的虚症，待开了几幅调理的药给卢姒服下去，后半夜才慢慢好转，卢府众人折腾了一夜，自是疲惫困倦，黎明时才各自歇下。

　　卢姒一直半醒半睡地昏迷着，虚虚晃晃的，她陷入一个无边的梦境。

　　灿烂的光，洁白的雪，枝头热烈绽放的腊梅，她脚步虚浮地踩在雪地上，不知道要去哪儿，她迷茫地往前走，偶有梅枝划到脸上也毫无所觉，前方出现一个模糊的背影，又瘦又高，卢姒走过去，那个人影感受背后有人，转过身来，是那张熟悉的脸。

　　他来杀我了！卢姒本能地想跑，可那人三两步走过来搂她入怀，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和她平日里常用的梨溶香一个味道，她沉溺了一瞬，随即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但手脚虚软无力，根本不听使唤。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一处石桌旁坐下，他指着那片梅林得意道：“这么一大片可是老子亲手种的，媳妇儿你喜欢不？”

　　卢姒蔫蔫地靠着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膜，没由来地让她平静下来，同时也歇了那份逃离的心思，她想要是这么一直依偎着他似乎也不错。她刚这么想眼前就陡然晕出一片红色，滴答滴答……鲜血滴落的声音，一具姿势诡异扭曲的尸体突然出现在前方的雪地上，她惊叫一声，缩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媳妇儿，你说，你喜欢的梅花和我喜欢的鲜血，哪个更妖艳？嗯？”他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仿佛带了蛊惑的力量，卢姒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往那具尸体上看，只一眼，卢姒便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音，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融化，由皮至骨，一点点腐烂下去，最后化成一滩粘稠的血水……

　　“啊~”卢姒再也控制不住惧意，一声惊叫从梦中醒来。

　　她眼神空洞一刹，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他低沉的声音，“媳妇儿，你倒是说啊，梅花和鲜血哪个更妖艳？”

　　他不仅是个刽子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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