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初见
陆家老爷陆元峰现任户部侍郎一职，是景岳桓的直属下属，也是景岳桓的亲信，每年过年都是要来景府拜年的。最近一两年陆家起了结亲的心思后，更是每次都要带着二少爷陆霖一起来。
这天初五，素云院早早的就开始忙活，陆家今天要来拜年，景夫人昨日就传了话说让景琉云今天去秀华堂，水墨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将自家小姐唤起来。
吃过早餐，景琉云派水墨去常华园折腊梅，又把碧螺和桂西喊进来梳妆更衣。桂西挑出两件衣服，景琉云看了看，指着右边那件金丝海棠苏绣锦衣说到，“就那件吧。”
桂西把另一件收进衣柜后，碧螺的高椎髻也将将完成，景琉云看着镜中的发型点点头。
“碧螺的手艺越发好了。”
忽然被主子夸，碧螺还有些羞涩，她认真的看着镜中的景琉云说道，“是姑娘心慈，不嫌弃奴婢的这点小手艺，否则这会儿奴婢恐怕还在家里受气呢。”
碧螺虽是家生子，但是爹妈都只是景府的粗使下人，家中本就穷困，又无门无路寻不到什么差事，长相不出挑又有个不争气的弟弟拖着。父母重男轻女，不把碧螺当人看，如果不是几年前景琉云心软看上她，她只怕在家的日子也是难捱。
景琉云弯弯嘴角显得心情异常好，“今日的打扮要细致用心，碧螺，你看应该配哪个头饰？”
碧螺看了一眼衣服，又打开首饰盒细细的浏览后才说道，“姑娘今日穿的是暗金线绣的锦衣，配那支赤金海棠珠花步摇最好。”
“好，”景琉云抬眼望了一下窗外说道，“那就这支吧。”
话刚落音，水墨抱着几支开的正好的腊梅走进来，一边喘气一边招呼碧螺，“快帮着把这上面的花苞摘下来，等会儿好让姑娘用。”
碧螺轻巧的“唉！”了一声，伸手就要把步摇放回盒中，桂西一把抢过笑嘻嘻的说道，“碧螺姐姐，你去帮水墨姐姐摘花吧，我帮姑娘插上去。”
碧螺略有迟疑，又看景琉云未有不快，也就随了她。
桂西拿着步摇细细的看了又看，又拿着往景琉云的发髻上比了比，眼中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水墨捧着手中的腊梅，回身往前走，却不想一头撞到了站在景琉云身后的桂西身上，桂西正出神的看着步摇，根本没注意自己挡了路，被水墨这么一撞，步摇直接从手中飞了出去掉在远处的地上。
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捡，可这首饰越精致，就越是脆弱，平时放在盒子里尚且需要绒布一层层的包起来，更何况被远远的抛在地上。
水墨拿起步摇，上面的两个垂珠已经掉了，桂西脸色惨白，捂着嘴结结巴巴的辩解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本来拿的好好儿的，是水墨！她撞了我一下，才会掉的！”
水墨慌忙摇头，尖声反驳，“姑娘！明明是桂西挡了我，我才会不小心撞到她的，这事和奴婢无关啊！”
听到水墨的话，景琉云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好了！我明明看到是你撞了桂西一下，还敢说自己没错！”
景琉云的态度让正欲辩白的桂西渐渐放松，脸色也跟着好转，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而被训斥的水墨低头拿着步摇和珠子，垂泪跪在地上捧给大姑娘看。
碧螺同情的看了水墨一眼，上前仔细看了看步摇，说道，“姑娘，现下也没有其他步摇能替代，我看摔坏的地方似乎还能用金线勉强补救撑一下，要不让奴婢试试？”
听到尚能补救，景琉云的脸色好了些，挥手让碧螺赶紧下去补救，再看跪在一旁的水墨时，满眼的不耐烦。
“还跪在我面前干什么？毛手毛脚的！还不滚出去！等会儿也别跟着我去见客了，让桂西跟着我去就好了！”
以前因为水墨是大小姐的大丫鬟，所以但凡有什么事都是她陪着小姐去，见世面被打赏这种事也都是她的，桂西就一直不服气。没想到这一撞，还能有机会跟着姑娘出去露脸，桂西脸上难掩喜色。
水墨装作极其委屈，擦了擦泪默默的退出房间，就听见桂西隐隐约约的劝道，“姑娘喝口茶，别气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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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岳桓盘踞在户部多年，陆元峰作为嫡系部队，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来景府拜年那是万万不敢马虎，一大早，陆老爷就带着夫人和大少爷陆郁，二少爷陆霖赶赴景府。
陆夫人对庶长子陆郁的身份一向忌惮，这次老爷竟然还要带着他一起去景府，她心里就起了不顺。陆元峰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却也只是装作不懂。
说来这陆夫人原是下州刺史秦献的嫡女，这秦献虽能力不高，但极善钻营，在做中州别驾时，在当地就混的就十分出挑。后来陆元峰在此州做刺史时，秦献就巴巴的把自己唯一的嫡女秦静怡献上。
以陆元峰的官职一开始自是看不上秦家女儿，只是那时的陆元峰新丧夫人，正是空虚寂寞的时候，一来二去两人就看对了眼。再加上陆老爷家中只有姨娘生的庶出一子，名唤陆郁，前夫人去世前也没有留下一子半女，秦静怡顺理成章的上位。
新的陆夫人自小的秦家耳濡目染，哪里会是个软柿子？不到两年的功夫，就顺利产下嫡子陆霖，又把内宅里的姨娘管的服服帖帖，庶长子陆郁更是对她恭敬有加。可见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马车进了景府，自有小厮候着把陆大人直接请进了景老爷在外宅的书房，而陆夫人则带着两位少爷进了内宅的秀华堂给景夫人请安。
景夫人打量着陆家这两位少爷，一个安静沉稳，一个风流倜傥，气质虽然千差万别，倒是都随了陆老爷的好相貌。
景夫人和陆夫人说着家常话，看两位少爷都有些拘谨，连忙让丫鬟青黛请了大少爷景衍过来，“我们在这儿说话，难为了孩子们如此拘束，我让衍哥儿带你们出去逛逛，也比坐在这儿强些。”
陆夫人笑着道谢，待景衍进来请安，又打趣道，“之前我还看我们家的几个小子还算顺眼，今日来景府可算开眼了，我们家的几位少爷竟是被生生的被比下去了。”
景夫人掩口轻笑，连说陆夫人有一张巧嘴，气氛十分融洽。
景衍虽和陆家的二少爷不算很熟，但之前也见过几次算不得生疏，但对大少爷陆郁却是第一次见，为免尴尬他带着陆郁和陆霖去了常华园，找人在池边的亭中摆上热茶和点心，三个人随意的聊着天。
景琉云收拾妥当带着桂西去秀华堂，路过常华园的游廊时，景衍抬头看到她，连忙起身恭敬又客气的喊了声，“大姐姐安好。”
景琉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三个人，只是已经看到了，不打招呼似乎也不合适，想了想只好踏着青石板走近亭子，略弯了弯膝盖沉静的回道，“大弟弟好。”
陆霖在一旁满脸不耐，只是扯了扯嘴角敷衍的说了声“景大小姐好”，就再也不拿正眼瞧她。
景琉云冷笑，更是不想看到他那张让自己做噩梦的脸，索性连笑脸也懒得给，只是冷冰冰的福了一下了事。
陆郁初次来景府，自然是没见过景琉云的，景衍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大姐姐景琉云，这位是陆府大少爷陆郁。”
两人眼神撞了一下迅速分开，疏离又客气的向对方行礼后，景琉云看向景衍，“大弟弟这是……？”
景衍：“母亲怕陆家两位公子拘谨，就命我代为招待。”
景琉云点点头，“大弟弟辛苦，我就先去见母亲了。”说着就带着桂西往秀华堂走去。
陆郁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眼神微闪，一直听说景家大小姐是个木头美人，今日一见，美人倒还当得，只是这木头之名似乎有待商榷，她眼中的冷淡更像是寒冰，不仅冻人皮，更冻人骨。
再抬眼看向陆霖，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在他眼中划过。
看来陆家老头儿打的如意算盘并不得自己儿子欢心，而刚才那位冰山美人好像也不怎么满意这门亲事，呵，这出戏开始有点看头了。
景琉云虚扶着桂西，低眉顺眼的走进秀华堂正屋，陆夫人正逢迎着太太说话，一室的欢声笑语。
看到自己进屋，景夫人马上换成一脸慈母笑，边对陆夫人说着边向景琉云招招手，“看，这不正说着，我们家大姑娘就来了嘛。”
景琉云停在正堂中间，缓缓蹲下拜向景夫人，一声‘母亲’，喊的声音清冽甘润，动作行云流水，可不就是豪门才能养出的正经嫡女吗？
景夫人眯起眼睛，眉毛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一瞬间竟像是不认识景琉云一般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通身的贵气和清雅，真的是那个以前只会唯唯诺诺的人吗？
她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嗔笑着说道，“快起来快起来，今日外面冷，也不知加件披风，说是大人了，可做事情还是这么小孩子气，一点不知道照顾自己。”
景琉云仿佛害羞一般低头弯了弯嘴角，“母亲惯会笑话女儿。”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坐在一边的陆夫人笑着开口，“都说景府大小姐是您的心头宝，今日一见着就明白了，这么个如娇花一样的小娘子在家里，怎么会不让人爱呢，就是我见着，都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呢。”
说着又抬眼细细打量起这位大小姐，暗暗点头。
自家老爷最早提起要结亲的心思时，她是不愿意的。自己嫡亲的儿子，凭什么要娶一个空有嫡女名号的假小姐呢？陆家虽说算不上一等一的豪门，可好歹也是权贵之家，这样的家庭犯得着为了和户部尚书家结亲就这么委屈自己吗？
陆夫人不由得就生出了些怨怼。
“你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景家大小姐的好处，就好在虽有嫡女的名头，却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陆元峰摇着头瞪了一眼她，“难道你以为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娶到景家真正的嫡出三小姐吗？”
陆元峰喝了口茶继续说到，“景家大小姐的亲娘那是景大人在老家娶的妻，所以他家大姑娘的身份可不是姨娘生的庶出小姐能比的。娶了她对霖儿是大大的助力，可就是因为大姑娘又算不得真正的嫡女，才不至于将来发生妻强夫弱的情况，拿捏得当，可有大用！”
陆夫人此时再回想自家老爷的话，不由得暗叹夫君在大局上的眼力。
再看这景琉云，真真是花容月貌一般的样子，京中的贵女挨个拿出来比较，只怕也很少有人能比得过。再说这小娘子通身的气质，从容又清雅，从骨子里散出的那种贵气，就是天家的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陆夫人脸上的笑就再也藏不住了，她忙取下戴在胳膊上翡翠手镯塞到景琉云的手中，笑的颇有深意。
“大姑娘去年及笄，我也没赶上送礼物，这件玉镯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今日权当补了及笄之礼，大姑娘可不要嫌弃才好。”
景琉云低头看了眼镯子，通透清亮，只怕价格不菲。她咬着唇有些为难，抬眼看向景夫人。
景夫人知道这是真心诚意的要结亲了，虽暗自咬牙，却也不得不笑着点头，“陆夫人这是疼你，还不快收下。”
景琉云再次向陆夫人福了下，有些娇羞的道谢。
坐回位子上，桂西站在大姑娘身后端着莲纹青花瓷杯想要递给她，不想景琉云正好回头，青花瓷杯擦着景琉云鬓边的金步摇直接甩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惹得景夫人和陆夫人都停下谈话看过来。
桂西脸色一白当即跪下，口中念道，“是奴婢手笨，请夫人大小姐责罚。”
景夫人勉强的笑了笑，淡淡的说了句‘起来吧’，陆夫人看了坐在正位的景夫人，又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景琉云，马上打起圆场，“都说美人要靠打扮，可是我瞧着咱们大姑娘没有钗环打扮也是这么好看。”
陆夫人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丫鬟赶忙捡起递给她，她接过来看了眼，眉头微蹙后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招招手对桂西说到，“快，还不赶紧给你家小姐簪上。”
桂西战战兢兢的接过，小心的簪在景琉云的发髻上，景琉云始终神色从容，嘴角边挂着得体的微笑，半点不见慌乱。
又说了一会儿话，秀华堂的丫鬟青黛来报，说是陆大人已经和老爷聊完，陆夫人也就起身告辞。
景夫人虚留了几句，也就顺势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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